回去的路上,马车在官道上缓慢行驶。
照样是江词和素衣坐在外面,江意和苏薄、来羡坐在车里。不过却不如来时那般斗上几句嘴,大多时候大家都很安静。
后来苏薄把一个包袱交给江意,江意还没来得及打开,来羡忽然动了动鼻子,道:“大黄?”
江意愣了愣,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叠整齐的皮毛,已经被处理得干干净净,毛发远不如现在来羡的毛发那么长,但也光光整整。
来羡偏开头不去看。一看到那皮毛,它又一阵难受。
江意看向苏薄道:“老伯知道吗?”
苏薄点头:“知道。他同意后我方才动的手。”
外面的江词适时道:“老伯得知大黄的皮可以帮到其他的人,他说大黄反正已经去找它娘了,肉身也会化作一抷泥,如能发挥一点作用也好,便允了。”
顿了顿江词又道:“这次我没跟他抢,以前他没少剥人皮,这个他比我在行。”
江意手抚着那黄色皮毛,吁了口气,道:“来羡,往后你就帮它也好好活着吧。”
来羡想着昨晚大黄爽快地同意把它皮毛给自己的事,又扒着车窗看着窗外雪天冷景,只见天空高远辽阔,道:“拿都拿来了,我若是不要,就太矫情了。”
回到家后,苏薄便照着江意的要求把那皮毛处理了一下,又用药水浸泡过,晾干以后,便着手给来羡换上。
好在大黄的身量比来羡稍大一圈,皮毛有所余量,江意调制出以前来羡粘合皮毛的胶质,肚皮上的缝隙处又用手工缝制了一遍,她手法精巧,大黄的毛发虽浅但也粗密,能完全遮挡住。
后来来羡便彻底换了一层皮,成了一只中丨华田园犬的模样。
江意对外只称是她去乡野田间里抱回来的一条狗,因怀念以前养的狗儿,仍取名叫做来羡。
来羡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在家里前院后院地溜达走动了。
只是刚换个皮囊的时候,它也感到很不习惯,溜达着进江意房间里,对着镜子一照,顿时狗脸就皱成了一团,唏嘘:“丑,真是丑。”
江意好笑道:“这要是让大黄在天有灵听见了,得追着来让你还给它。”
来羡的机体修复好了,离除夕过年还有几天时间,江意便打算缓几天等年后再开始配制营养液。
本来来羡营养液就很稀少了,为了减少消耗,它最好少走动。如果避免不了走动的话,它便最好不要跑不要跳,以免动作幅度过大,消耗也增大。
它是不能不出门走动的,它答应过大黄,会替它常去看看老伯的。
老伯不一定有时间能等到它制出足够营养液的时候。
所以来羡隔三差五,就是自己溜达出城去,到城郊的老伯家里去看看。
又是一个下雪天里,来羡蹲在老伯的家门前叫唤,老伯颤颤巍巍地来开门,看见了它,笑呵呵道:“孩子,你又回来了啊。”
或许老伯是年纪大了记忆有点混乱,他俨然把来羡当成是大黄了。
来羡上午的时候来,陪他烧火做饭。来羡会烧火,只要老伯把灶膛里的柴火点燃以后,它就用嘴叼着柴时不时往灶膛里放。
老伯做出来的饭菜,就分给来羡一半,然后他自己吃得津津有味。
来羡叫了村里的狗伙伴,偷偷把老伯给它的食物分给狗伙伴吃,虽然它知道那是老伯的一片心意,只是它目前最好还是不要做过多的消耗。
狗伙伴们很快就和来羡打熟了,答应平时来羡不在的时候就帮忙看一看,有什么情况就进城通知它。
就这样一直持续了大半年。
等过完年后,天气暖和了,开春了,老伯的身体也似乎健朗了两分,带着来羡去地里播种。
来羡在田野间看着一群村狗撒欢儿着玩,它想以前大黄肯定也是其中的一员。
老伯摸摸来羡的头,跟村里人夸赞他家的大黄越来越聪明了,村里人都来摸摸它的头。
来羡一边咧着嘴摇着尾巴,一边怀疑狗生:我到底是人是狗,我明明有颗人脑为什么要配个狗体?为什么要做这么羞耻的事情?咧嘴摇尾巴不觉得太傻了吗?以前那傻狗这么做时肯定贼开心吧!
可是怎么办,它既答应了大黄,就得帮它做到底吧。
到夏天的时候,老伯种的菜蔬粮食长势很好。
只是后来,还没能熬到粮食秋收的时候,一日午后他便安详地去了。
那日他吃过午饭后,要回屋里去午睡。他摸摸来羡的头,慈祥道:“孩子,去吧,回去你该去的地方。”
来羡打算等老伯睡醒了以后再回城,它便趴在屋檐下纳凉,心里回味着老伯说的话,他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是大黄啊?
来羡也就眯着眼纳会儿凉的功夫,等到了平时老伯午睡该醒来的时候,它进屋去叫老伯时,才发现老伯已经走了。
它忙不迭跑回家去叫江意。
也就这一次,它是用跑的。但是营养液已经越来越不够用了,它跑得非常费劲,不知怎的眼前就一下黑了。
等它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实验室,得知苏薄已经去处理了那老伯的后事,而它也快耗尽了。
江意红着眼,没日没夜地操作实验,命令来羡道:“从现在起,你就老实给我待在实验室里,直到……直到我做出东西的那天。”
来羡说:“小意儿,我觉得还是做人比做机器好。做机器虽然不会难过悲伤,但也没有温度,不好。”
江意道:“你还不算是人吧。”
来羡:“半个总算吧。有了温度以后,一些看似无聊的事,就会变得有意义。”
但这些都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