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黄扭扭身体蹬蹬腿:“腿被人掰断了,皮也被人剐了,老弟你也是实惨。要是我能帮上你就好了,你以后腿脚会好起来吗?”
来羡道:“当然会好起来的。”顿了顿又迟疑着道,“要是我说你能够帮到我的话……”
来羡还没说完,大黄就竖起了耳朵,打断来羡问:“我应该怎么做?”
来羡见它这般热切的模样,沉默了一阵,有些挣扎,最终道:“算了,不说这些了。睡吧。”它想这些事还是留给小意儿他们去操心吧,它不想跟大黄讨论这么沉重的话题。
大黄:“别啊老弟,你说清楚,要是我还能替你做点什么,当兄弟的哪能不帮。”
来羡不吭声,大黄就一直吵它烦它,最后来羡才不耐烦道:“就是当初别人都以为我死了,所以我这身狗皮不能再用了,得另外再找一身,重新换个身份。”
大黄脑筋转了一会子,道:“那好啊,正好我的狗皮可以给你啊,反正我很快就用不上了。”
来羡不知是生气还是别的,骂了一句:“真是傻狗。”
大黄自顾自道:“最后我要是还能发挥点作用,那就太好了。往后你要是穿着我的狗皮,就是替我还活着,老汉看见你就等于是看见我,肯定就没那么孤独寂寞了。”
不知不觉,半宿就过去了。
大黄说着说着也累了,精神慢慢地衰颓了下去。它只是趴着,把狗头放在自己的两只前爪上,有些留恋地再多看几眼这雪。
大黄强撑着眼皮,再掇了掇来羡道:“老弟,等我走后,你就把我的皮拿去,我就只有一件事,你以后能不能常帮我来看看老汉……”
来羡道:“你这身皮又糙又臭的,你还是留着吧,世上又不止你一条狗。要看你家老汉你就自己看,只要活着,你这点事都不是事。”
大黄眼皮缓缓往下拉,拉下去了又撑起,撑起又拉下去了,道:“嘿嘿嘿,我晓得你嘴硬心软。”
后来它睡着了,蜷成一团,便再也没醒来。
来羡起初也以为它只是睡着了,可是渐渐感觉到它的身体一点点冷了下去。
来羡问它:“你是不是冷?”说着把狗窝里的褥子也盖在它身上。
可是它的身体又慢慢地僵硬了。
来羡有些慌张,靠自己的机体发热试图给它取暖,道:“喂,憨狗,你醒醒,醒醒!”
可是不管它怎么叫都叫不醒。
来羡才明白,前半夜的时候它那么精神,大抵是回光返照了吧。
原本来羡就已打定了主意,要是这傻狗能多活些日子,来羡可以不要它的狗皮的。
来羡拱它又挤它,明明很清楚,是叫不醒它的,可是……来羡泄气地骂道:“你这憨狗,就不该给你吃顿饱的睡顿暖的,一吃饱睡暖你就得意忘形了是吧!”
来羡在院里吠叫,将大家都吵了起来。
那老伯颤颤巍巍地打开门,散着花白的头发,佝偻着身体一步一步艰难地迈过来,看见狗窝里睡着了的阿黄,伸手一遍遍抚摸它,念叨着:“乖孩子,等见了你阿娘,你就好好陪着她。”
没人过去打扰。
老伯就一直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大黄,仿佛真的在叮嘱一个离家的孩子。
后半夜的时候江意无意睡眠,苏薄就让来羡进屋里陪她,他出去处理大黄的事。
来羡很颓丧,说起大黄时开头就是“那傻狗”、“那憨狗”,江意也不反驳,只是捞它过来,温柔地顺着它的毛发。
过了很久,来羡才道:“看见它走得那么安心,我就来气。本来我已经决定不要它的皮毛了的。”
江意感到很难过,或许是身边有来羡跟着这么多年的缘故,她见不得外面老伯摸着大黄悉心交代它的光景,她只能躲在这屋里,安慰着来羡道:“它大抵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走的。”
再难过,有些事也莫可奈何。
她摸摸来羡头,又道:“有你去陪它,跟它一窝唠嗑,今天它应该过得很开心,是不是?”
来羡道:“就是给它吃太饱了,窝太暖和了,它才睡得太舒服了。”
江意道:“这样它走得也很安详啊。”
来羡叹口气道:“我居然为了条傻狗这样怄气。”
江意和来羡相互慰藉着,来羡发热给她取暖,不知不觉她就又打了个盹儿,等睁开眼时外面的天亮了。
她连忙起身出门来看看。
一打开门,只见外面白雪皑皑,铺了厚厚的一层。但院里有些来去留下的足印。
江词挑着水先进院里来,看见江意道:“小意你醒了。”
然后又脚步利落稳当地进了厨房,来去数回,帮忙把厨房里的水缸给灌满。
后来苏薄也回来了,帮着老伯拉着板车,板车上载着从田间里采摘的菜蔬。
以前江意就吩咐了侯府,往后不要老伯亲自进城送菜了,而是派侯府的人到这里来取。
只是现在老伯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又是孤身一人,江词便提出让他跟着进城去侯府,府里会赡养他终老。
老伯笑呵呵地拒绝了,说道:“这里我住习惯了,人哪能当个没用的人呢,我住这里,还能再管管我的田地,有时候去坡上坟前看看我的夫人。”
所以江词和苏薄也不再勉强,只在走之前,尽可能地帮他把一些体力活都干完。
挑完水摘完菜,素衣又去后山捡柴把柴房堆满。
昨晚老伯叮嘱完大黄以后,苏薄和江词就帮忙把大黄埋了。
就埋在屋门外的一棵柳树下。
他们临走的时候,江意和来羡到那树下看了看。
江意无言地捧了一捧白雪,放在了那小土堆上。
来羡道:“你那一件事,往后我替你做便是。”
话一说完,它仿佛能听见空气里大黄咧着嘴巴哈着气的声音,依稀在对它憨笑。
来羡的探知很灵敏,知道那可能是它留下的磁场,也就是人们说的最后一抹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