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苑受刑的第五日，焚林城墙上出现了一个除地劫之外的身影。
这姑娘生着一张隽秀的面庞，脖子上却有一圈细密的缝线，连接着并不属于她的躯干和四肢。
姑娘的名字叫瘟妖，是鹿苑昭告天下的妻子。
鹿苑的四周有很多烂菜叶子和鸡蛋，都是城墙下方愤怒的人群废了大力气抛上来的，有些沾在他伤痕累累的身躯上，看起来糟糕透顶。
“这是他们干的？”瘟妖从鹿苑裸露的肌理上拿下几张还没烧完的火符，这些符咒让他本来失血的伤口烧焦，竟然无心止了血，也不知算不算坏心办好事。
鹿苑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抬起头，静静瞧着他熟悉的姑娘。
“他们伤害你！”瘟妖像一只被激怒的小兽，露出了凶相：“地劫拦着我！他们都拦着我！不准我来看你！我讨厌他们，就像讨厌下面的这些人！”
似乎对瘟妖如今的表现有些意外，鹿苑无奈地叹息，他心疼瘟妖这样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为了提醒她自己前不久的所作所为，他低低地说：“你也该恨我，容不得我，就像他们一样。”
“我不会！我不恨你！”她几乎不假思索。
鹿苑微微笑了，疲惫又苍凉，“那你就是笨蛋。”
他这一生，曾经敢拍着胸膛宣誓自己的光明磊落，却在最后主动走向万劫不复，虽然不觉得后悔，却也有问心有愧的存在，那唯一的愧疚便是瘟妖。
被他牵扯，被他蒙骗，被他利用的瘟妖，他并不能坦荡地面对。
“瘟妖，别当一个笨蛋，你走吧。”
面对鹿苑的劝告，瘟妖无动于衷，只是固执地盯着他后背和前胸被剥去皮肤的疮口，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血管里躁动，既疼痛又悲伤，喉咙里忽闪忽闪，像振翅的蝴蝶呼之欲出。
她滚动着喉咙，默默吞下了一口血腥。
鹿苑的好，是四月普照中原的阳光，温暖柔情，从不吝啬，路过的乞丐也可获得，她这个恶心的魔种也可占据，不分高低贵贱，似乎寻常无比，因为既然是普照，那就是面向普罗大众的，所以她被照耀十分正常。
白无垢曾告诫过她，一个人如果对所有人都好，就说明他的好，并不是那么的好。
可瘟妖不这样认为，鹿苑的好弥足珍贵，贵到她可以去祭献。
“鹿苑，你是我的夫君。”瘟妖俯下身，认真又坚定地对他说。
愚笨的魔种望着鹿苑眼睛里映照的自己，似乎在这双干净透明的眼睛里，连她都不再是那样污秽的存在了。
“鹿苑……我知道，你没有爱能给我，可我心里有你，作为家人也好，爱人也罢，我心里都有你。这三年来，你待我那样好，我是满足的。”
在鹿苑的眼神还茫然之际，瘟妖站直了身子，俯瞰城墙下方的人群和魔族，郑重其事地重复了一遍：
“鹿苑，是我，瘟妖的夫君！”
这句话后，下方原本窃窃私语的人们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神色。
“都是这个妖女的错！不然灼华山遗脉也不会和魔物同流合污！”
周遭人群突然附和起来：“一定是她蛊惑的！她本身就是瘟疫！”
是啊，哪怕如今鹿苑落到了这样的境地，在人们眼中，瘟妖这样的东西依然是不能和他混为一谈的。
瘟妖知道无论谁走上前来问她一句：“和鹿苑相提并论，你配吗？”她都应该低下头诚恳地说一句：“我不配。”
当然不配，过去三年她无数次在鹿苑身边低语说：“我配不上你。”
每当这时鹿苑都会微微一愣然后无奈又辛酸地揉一揉她的头发，对她说：“爱情里没有什么配不配，倘若，你以后再喜爱了什么人，不要再这样想，只是喜爱他就够了。”
瘟妖轻轻地点头说好，可鹿苑不会明白的，她再也无法喜爱别的什么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