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叶言学睁开眼睛的这个傍晚，西界荒漠上前来打探消息的顾长安和乔施予也准备返程了——
“长安，这些天以来我一直没有问过你，你去地藏虚空境查到你想要弄清楚的东西了吗？”
日暮西沉，最后一抹橙红的阳光没入远处的沙漠后，整个世界变成有些朦胧的暖色。
在沙漠的气温疾速下降之前，此刻是这里最后的温暖。
顾长安摇了摇头，且不说地藏族已经灭绝，单说叶言学当日在虚空境经受了那些打击，就让他无暇再去关注自己的问题了，他耿耿于怀着的——仅次于天神的人皇族灭族真相。
“或许真的如神主温凉大人所说的那样吧，不过是一件小事……绵延神凶残，灭族其实本就不需要什么理由。”
乔施予默然，二人静了半晌，然后他又道：“那你对我们探查到的消息有什么感觉？”
顾长安略顿了顿，沉毅非常的眼眸渐深，“看样子是真的，如今魔王下落不明，焚林空虚，只怕……六洲圣约联盟会掀起一场对魔窟的反扑。”
乔施予颔首，天色渐暗了，那抹夕阳余晖带来的暖色如同梦幻泡影，身后的沙丘成为漆黑的巨口，正在吞噬地上的一切。
顾长安的忍耐力超乎寻常，如此压抑的时刻，他们又带来了一条令人如此惊讶的消息，就连乔施予都对莫测的变化产生一种异常的憋闷，他却像接受过往所有不幸那样，很快接
受了这一切。
“长安，有办法飞过这边境但不引起边界守卫的注意吗？”
顾长安想了想，点了点头，“我来背你吧，乔先生。”
乔施予没有推辞，只是默默爬上了顾长安如今宽阔坚实的后背。
“乔先生，抓紧了。”
“嗯。”
得了回答，顾长安调转体内剑气，一跃飞天，一直到了监察岗哨目所不及的高度，然后开始疾飞。
呼啸的烈风中乔施予的憋闷似乎才缓解一点，虚弱而又苍老的神书顶着一张十分超脱却有些凉薄的书生皮囊，无力地趴在顾长安的肩头。
“劳烦你了，我只是……一感觉害怕就格外想见到他。”
顾长安当然知道乔施予口中的那个“他”是谁，闻言并不作声，只是默默加快了速度。
“长安，我的死期就要到了，我有感觉。”
病弱的神书有气无力的低喃，顾长安的后脊梁在这个瞬间麻痹了，他恍惚想起预言了姐姐顾长屏宿命的那句“不得好死”。
“怎么会！”
乔施予笑了：“怎么不会？我不过是一本书，即便因为本体脱胎于神木熙照的原身得天独厚，可熙照神木的原身已经焚毁，他自己都进入了轮回。如今算来，我苟活于世了五百年，比我想的要久……陪了他这么些日夜，我已经无憾。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可惜我到最后也没能揣度出主君的心意，他设下的筹谋我真的看不明白……也许我天生愚笨
，这差事，办的并不好。”
顾长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旧时在他看来这本奇异的《天道浩渺录》如同一双提线的手，在幕后操纵着许多阴谋阳谋，天命的注定之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存在妄图一拼，这件事对于少年顾长安来说简直是个神话，而如今这当初搅动人界六洲大陆的神话趴在他的背上，无力地诉说着自己的失职。
“三百年矇昧，不见天日；二百年化形，奔走筹谋，散布谣言指引六洲世家……这五百年我都在渴切中如履薄冰……长安，如果不是放心不下他，我早就不硬撑着了。”
顾长安心头一梗，又恍然想到了自己身上的那道束灵——“活下去”。
承担者即是背负着死者遗愿，生命的重量突然变得不可辜负更无法自己做主，于他于乔施予其实并无分别。
“哥哥他，会体谅你的。”最后，顾长安只说了这么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