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的叶言学发现自己在一处临水的绿地上，举目望去四周都是植被，唯有遥远的地平线处是漫无边际的黄沙，不知道为了寻找这么一处沙漠绿洲，顾长安背着他走了多远的路途。
刚才梦中的心悸尚且没有远去，叶言学还在发懵。
他摸着自己在梦里被千刀万剐的身体，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该不该庆幸？因为彼世的路途已断，属于神木熙照的苦难熬完，如今的生路正在进行，一切都变了。
但好像一切，又都没有变。
叶言学想到这里，魂魄掀起一阵无法招架的大恸，他蜷缩起身子，爬到绿地的水畔，凝视水中的倒影，自己的这张脸，和前世有着六七分相似。
是梦中神木熙照的脸。
神主温凉的造物，为了阻止神主灭世亲手祭献所爱的熙照，人族和非人族供奉为救世之主的熙照——
梦中举目无亲的是熙照，肝脑涂地救赎人间的也是熙照，被束缚在黑金祭台上分食的还是熙照……
叶言学疼极了，他不知道在伊斯达尔旦的黑金宫殿被囚禁的熙照可曾疯魔地嘶吼咆哮，痛骂自己活该，因为自己不惜毁掉掠景也要拯救的，竟然是这样一群东西！
“是我活该！是我！五百年生不如死，今生全家丧尽亲埋族人枯骨，是我咎由自取——”叶言学一拳打在水中的倒影上，攻心的怒火，逼得他再次呕出一口鲜血来。
“哥——”顾长安手上捧着
几个新鲜的果子，刚刚回来，一看这场面连辛苦采的果子都掉了满地，只顾着冲上来扶住似乎摇摇欲坠的叶言学。
“怎么了！怎么又吐血了？做噩梦了，还是又想起什么了？”
叶言学感受着背后随着顾长安的手掌传进身体里的温和的剑气，烦躁不安地推开了他。
“我不需要！”
顾长安第一次被叶言学用这样恶劣的态度对待，不禁有些发懵，但片刻后就恢复了正常，“好，我不渡了，先扶你起来好不好？”
叶言学春风料峭的旖丽眼眸赤红，他用一种让人极其陌生的神情冷冷地注视着顾长安，看得他心中不安。
“哥……你怎么了？”
“都是报应。”叶言学声音冰冷，眼中却在燃烧某些燎原的大火。
“什么报应，我听不明白。”
“我现在才明白，雪暴把人间搅和成这样根本是这个世界的报应！非人族被烹食，被虐待，人族堕落，肮脏，或许是因为他们前世做了太多的孽，今生注定以最不堪的方式偿还，这些因果，都是报应！”
顾长安因他眼中升腾的恶意而感到悚然，但他没法出言责备或是劝慰，这些刀子没有落在自己身上，旁观者的开解都是大言不惭的高高挂起，他比谁都要清楚，所以只好转过头躲开这样的话题，人高马大的小伙子蹲到地上，一个一个地捡拾着刚才掉落的果子。
“殿下哥哥，等我重新洗一下，你吃几个润润
嗓子吧，这地方干。”
叶言学似是对顾长安这种闪避感到恼火，他提高了音量：“你想不想知道假如我拿回了全部力量后要干什么？”
顾长安没有吭声，只是埋头捡着果子。
“当初雪暴登临魔界至尊，放言要踏碎六洲大陆的山河。踏山河？”叶言学冷笑，他动人的嗓音带着某种癫狂的意味，虽然极端却让人清楚地感觉到他不是失去理智地在胡言乱语，而是某种深思熟虑过后的宣告，他一字一顿，目光凌厉地高声道：
“凡人眼界只见山川河流，可这点凡尘广博比天与海又如何？”
“我要——踏碎天纲伦常！使海水倒灌，天塌地陷！”
“我要——幽冥万万魂魄登天！拉下日月星辰堕海！”
“我要……毁掉一切存在与虚幻！”
“以此告诉天命！我不受任何东西掌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