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替我拿上水囊干粮便是，这件事宜早不宜晚，我要在圣旨下来之前，去和镇西军的那些将士们好好作别。”
那些人都是大老粗，庆帝明日圣旨一下，将他们编入禁军，定会有人不服，会被杀鸡儆猴。
届时是不必要的流血牺牲，恐怕还正中庆帝下怀。
她看不得。
原本出了宫应是刚好午后，一来一回刚好赶得上晚膳。
但因为有了大皇子落水这个插曲，她这会儿出城，只怕回来就要半夜了。
也顾不得这许多，穆九倾快马加鞭上路，向着城郊军营去了。
城郊军营比平时更冷，穆九倾来到军营大门前，堪堪下马，就见赵松柏等几人远远迎了上来。
“参见将军！”
穆九倾一阵眼热，她此刻一身便装，并无军装在身，但他们依旧称她将军，便是彻底认可了她。
只可惜，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诸位弟兄们，穆九倾有一事相告，今日我在宫中受封，皇上赐我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并无军权，而你们则会编入禁军，圣旨恐怕明日便会下来。”
她话音刚落，众将士听完后便集体愣住，随即便有人恨恨骂道，
“我们出生入死的，没有军衔也便罢了，竟还要拆分了并入禁军？”
“禁军头领算是什么东西，和我们有一起并肩作战上阵杀敌的过往？”
“就是！明日我们抗旨不接！”
一人起了个头，众人的情绪便纷纷激动起来。
穆九倾见状蹙眉，他们果然如自己所料，对此事十分抗拒不满。
行军打仗之人，多不是什么读书人，最讲究一个同生共死。
穆九倾与他们一起上过战场，性命相交，他们才会给予信任。
可皇上一句话要他们这般随波逐流，属实太不尊重他们曾经流下的血汗了。
但，正因镇西军将士们都是有血性的汉子，她才更需要提点一二。
穆九倾清了清嗓子，沉声道，
“皇命难违，我若手握军权，便是拥兵自重，到时候皇上必然派人打压，你们务必稍安勿躁，在禁军中，也并非没有出头之日。我或许无法再与弟兄们上战场，但既是同生共死过的好兄弟，今后如有困难，自可来找我穆九倾。今夜前来，只是担心你们明日消息来得突然，到时与宫里来宣旨的人起了冲突，若真如此，属实是有欠考量之举。且不可如此。”
转头看向赵松柏，穆九倾拱手，“赵大哥，你与士兵们最为熟悉，安抚他们的事宜，就交给你了。此次征战西疆，除去死者，伤残的士兵也有上千人，相关抚恤事宜切莫忘了。”
赵松柏喉间一滞，闷声道，“我知道了。”
穆九倾又吩咐了几件事情，因她身为女子，比男子更细致周到些，张纶从前应承要为百人前锋小队全军覆没的士兵们担责，如今尚未成行，穆九倾便失去了将军身份，只能不放心再细细吩咐了几句，
“张统领，此事责任的确在你，若是上门时家族亲眷有所责怪，你自需多担待一些。”
“属下明白。”
赵松柏看着穆九倾桩桩件件地吩咐，知道她今日这般托孤似的行径，定是十分放心不下他们，心中也自感慨。
将士们舍不得穆九倾，一如她也这般舍不得好兄弟们。
但谁能抵过这句皇命难违？
絮絮叨叨说了半个时辰，眼看天色已晚，临近亥时，穆九倾便准备离开。
赵松柏顿了顿，道，“将军，属下送你。”
这大半年时光下来，他从误会重重到看清穆九倾的为人，心境从鄙夷到敬服发生了巨大转变，还有深切的内疚之意。
原以为日后忠诚以待，可以弥补一切，不想竟是天不遂人愿。
他和穆九倾骑马并行，一路上想要开口，却不知该如何起这话头。
却是穆九倾忽然间停了下来，“赵大哥，那马车，是不是林府的？”
林赋禅被庆帝褫夺了将军封号，如今只是平常人家，自不能再称作将军府，便只称作林府。
那马车是林老将军在世时便购置的，因此十分显眼。眼下这车子眼看已然旧了，本来是放着图一个念想的，但如今林府没落，竟连这陈年八代的老物件儿也翻出来了。
赵松柏自然认得，当即微微一怔，随后道，“的确是林府的马车。”
话音刚落，远远看见车窗里探出一张脸来，便是林老夫人，更坐实了车辆所属。
穆九倾奇道，“这大晚上的，老林氏这般行色匆匆，真是奇怪。”
听她称呼林老夫人为老林氏，赵松柏不禁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
原是林少将军对不住穆九倾在先，这点认知，他还是有的。
只是林老夫人毕竟曾经是穆九倾的婆母，更是林老将军的遗孀，闹成这样，总有些难看。
于公他是属下，于私他作为外人，都不好置喙。
穆九倾并没理会赵松柏心中的为难，却是心中一震。
这个时辰、这条路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