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我能同你父亲单独说两句话吗?”
“当然。”
春九娘带着郑杏儿朝着远处走了走,留下空间给师母。
师母说话声或许很轻,她们能听到的只有寒风吹过树梢声。
因为她们小路口,所以四面八方来的风有些大,春九娘带着郑杏儿往松树林里躲了躲。
另一边,师母慢慢地蹲下身子,抚摸着墓碑上的字。
春殷二字像是一把刀深深地扎在她心里,让她这么年,心里一直在流血,一直在愧疚,一直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
师母喃喃,早已泪流满面。
时刻注意这边的春九娘察觉到不对劲,师母的背影在发颤,像是在哭泣。
她心下越发不安,要过去时就听到姚文海急切的声音。
“素娘!素娘可在这里!”
姚文海急匆匆上山,若不是孟霁川在一旁搀扶,早就摔倒弄了一身的泥。
“姚伯伯,师母在…”
春九娘指向父亲墓碑时,却见师母突然解了披风,身穿一身素衣站在那儿,在凌冽的寒风之下,显得单薄弱小。
“素娘!不要!”
随着姚文海惊慌的声音响起,春九娘心里不安的情绪被加倍放大,她下意识地就往师母跑去,可是迟了一步,就见师母一头撞在父亲的墓碑上,霎那间瘫软下去,满脸都是血。
墓碑上的血迹顺势而流,从父亲的名字上划过。
“素娘!”
这一幕吓坏了在场所有人,姚文海最先反应过来冲过去将师母抱在怀中,哀声哭嚎。
“素娘,你这是何苦啊!这么多年,为什么还不肯放过自己……”
春九娘心情久久难平复,望着浑身是血的师母她的心似在被人用刀子生挖,十分的痛,眼泪也不受控制的掉落下来。
冥冥之中,她好像知道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大脑一片空白,呆怔地走过去。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九娘…”
郑杏儿心里慌张,要上前拉住春九娘,被孟霁川拦下。
孟霁川脸色严肃,默默地注视着春九娘,眼神里流露出几分心疼。
“为什么要这样!”
不安无措的情绪让春九娘控制不住地吼了声。
姚文海痛哭流涕,默不作声。
奄奄一息的师母扭过头看向她,“我…我只有这么做…才…才能赎罪…”
“素娘,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是我的罪!”
姚文海心如刀割,抱紧素娘。
春九娘红肿了眼,经过刺激,那些被掩藏在心底的记忆呼之欲出。
是她幼时同父母一起玩耍的场面。
那时,父母相敬如宾,对她更是宠爱有加,那时她最快乐的一段时间。
是什么时候就变了的,是父亲那位文高八斗,年纪轻轻就成为皇子们老师的好友来时,就变了。
“九娘…我的…我的女儿,对不起…”
素娘艰难说出歉意后,如铮铮琴弦猛地断裂般没了音声,她的手垂落在地,她的眸永远地闭上。
春九娘浑身瘫软跌坐在地,她无悲无喜,像是经历过一场精神上的折磨,就这么呆滞地坐在父亲的墓碑前,坐在那位叫她女儿的已经离世的妇人前。
耳边,是姚文海痛苦的哀声。
眼中,是墓碑上春殷二字流落下的血痕。
自这天过后,春九娘就病了。
一连几天,每晚都在做噩梦,最后是成宿成宿的失眠,整个人消瘦了一圈。
孟霁川来时,春九娘被郑杏儿安排在院子里晒太阳。
开春后,难得有晴天。
春九娘呆滞地坐在院子里,眼中没有焦点,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应该去看什么。
孟霁川默默注视了她很久,久到阳光已经覆盖不住春九娘,渐渐西去。
他从郑杏儿手中接过披风,走过去为其披上。
即便开春,天也是冷的,风也是刺骨的。
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微微有力捏了捏,单薄的肩让他又快速松开手。
“他要见你,当年的事,总要有个了解。”
春九娘眸子一动,没说话,只是这回她看清了,院子里的红梅开了花,不知何时枝头越过了墙头。
在孟霁川的陪伴下,春九娘来到姚文海的院子。
陈年的记忆被放了出来,再看这院子,春九娘感觉到了熟悉。
院子的格局同她年幼时的家几乎无差。
她想到了妇人见到院子时问她的话,原来…原来一切早就有迹可循。
只是她太傻。
“你进去,我在外面等你。”
孟霁川停下脚步,又仔细瞧了瞧,确认春九娘可以独自进去时才推开了门。
春九娘抬眸,走了进去。
孟霁川将房门关上。
屋子里很暗,窗户被用黑布遮挡了起来,里面只点了一根蜡烛。
昏暗的烛光下,她看到了姚文海的身影。
佝偻着背,灰白的头发披肩散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