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猎猎,吹得密林沙沙作响。
那头母鹿伏在溪畔,腹部随呼吸而起起伏伏。容妤与它近在咫尺,彼此凝望,漆黑鹿眼清澈而明亮,像是硕大的黑色珍珠,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
它是惊慌失措的,可又仿佛深知无法逃脱被捕杀的命运,如同向自己的宿命妥协,它垂下了颈项,屈服在了容妤的面前。
而更为惊人的是,竟有一滴泪,顺着鹿眼缓缓坠下。
四周静谧,只余风声。而那风如咆哮猛虎,呐喊着吹拂过每一个的衣襟。
容妤思量了片刻,余光瞥向天际沉云,心想着就算不能让母鹿活着离开这片密林,也必要试上一试。
她便转过身,仰望着马上的沈戮,以商量的口吻道:“这头母鹿腹中似乎已有鹿崽,它必定担忧反抗会害了鹿崽,不如就此屈服,或许还能有一线存活生机。既是如此,还是放它们母子一命吧。”
沈戮并未做声,倒是有精通医术的侍卫当即请命道:“皇子殿下,属下可去一探真假。”
得到允许之后,那侍卫匆匆来到母鹿身边察看情况,然后与容妤对看一眼,便禀明道:“回禀殿下,此鹿的确有孕在身,且应有段时日了。”
沈戮漠然地望着那头母鹿,他换了换手,袖口处绣着的一抹金朱色格外鲜艳,如同一朵胭脂遇水而晕,配上他本身的气韵,自是风雅到了极致。半晌过后,他沉声询问容妤道:“你为何要为一头牲畜求情呢?难不成,在你眼中,它们竟能与人相提并论了?”
这话颇有几分揶揄挖苦之意,旁头的骑手们自当捧场地窃笑起来。
当时,容妤只是面不改色地略一低头,回道:“想来这世间本就百态丛生,众生各异,万物平等,即便是牲畜,也有活下去的权利。”
沈戮则意味深长地轻蔑一笑,再问:“活下去又如何?倘若我这次放了它一命,它又能回报我什么呢?”
“慈悲。”
沈戮微微蹙了眉。
容妤同他轻声道:“生而为人,慈悲亦是宽宏无量。向来与仁、善、义匹配,既要有仁爱之心,又该去善待他人,克己、修行,克的是自己心中的魔,修的则是自身的善,慈悲可救苍生,能渡己,更能渡他人。”
沈戮的笑容逐渐收敛,他黯着一双眼,身上的戾气仿佛散发出了一股阴郁的黑雾,那是来自他内心深处的恶欲。
贪,嗔,痴。
以及,执念。
沈戮从不愿放弃自己内心深处的贪婪,而到了今时今日,他这份恶念越发深重,连容妤都要一并被吞噬其中。
她自然回想起那头母鹿,当时,她好不容易为母鹿求情开脱,可那牲畜仍旧伏在溪水岸旁不肯离去,令她忍不住斥责道:“你这愚蠢的鹿,为何还不逃命去?”
一如此时此刻的自己,她为何没能逃得掉?
是因为阿满的哭声?
还是因为……她内心深处本就惧怕着沈戮的滔天权势?
容妤咬紧了嘴唇,脸色逐渐变得苍白,而沈戮已经在这时策马走到了她的面前,她一抬头,惊醒般地看向他,眼里充斥着恐惧,她听见他冷声令道:“跪下。”
容妤没有立刻反应过来,直到蜂拥而至的侍卫冲上来将她按在地上,迫她跪下,她才备受屈辱地试图挣扎,奈何力量悬殊,她根本不敌。
沈戮居高临下地望着还欲反抗的她,他紧锁眉心,眼露杀意,扔了手里的缰绳,翻身下马后,他走到她面前,俯下身,用力地掐住她脖颈,托起她的脸。
四目相对,眼神焦灼。
沈戮的手指用力地掐着她脸颊,令她细白的肌肤上开始出现血痕。
此刻的容妤难以自抑地浑身发抖,她嘴唇颤抖,牙齿打颤,意识都有些恍惚了。
沈戮的脸色从未这般难看过,他恨不得将她全身的骨头都拆卸下来,冷锐目光扫过她胸口、腰肢再到双腿,接着将她用力一推,推倒在地上时,命侍卫道:“把她给我抓起来,关进东宫的天牢里。”
容妤闻言,惶恐地连连摇头,但呼喊的话还未出口,就见面前的裴麟已鼻青脸肿地被推搡着离开。
临行之前,他愧疚地看了一眼容妤,不敢多嘴,一言不发地被侍卫押走了。
容妤愣住了。
“娘亲!”
是阿满的声音。
容妤寻声望去,只见阿满无助地站在裴麟的身后,他哭得眼睛都红肿不堪,想要跑向容妤这边,却被迎面而来的沈戮一把抱了起来。
阿满虽不情愿,但也怕极了沈戮,他默默流泪,动也不敢动。
沈戮不悦地盯着阿满,蹙眉道:“怎一见了我,就要哭丧着脸?难道你娘都没教过你君臣、父子之礼么?”
阿满无措地看向容妤,小脸儿吓得煞白。
容妤终究忍无可忍,她对沈戮大喊道:“虎毒不食子!你休要伤他分毫!”
沈戮冷眼看向容妤,眼神轻蔑,一言不发地抱着阿满离开了。
“沈戮!”容妤真怕他会迁怒了阿满,他是个疯子,没什么是做不出的!
可他已经越走越远,容妤想追,又被侍卫们按住,她歇斯底里地喊着阿满的名字,但沈戮冷漠无情地带走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