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峰手拄着大腿,安安稳稳坐在条凳上,说:“听说前一阵子龙须沟里捞出来几个车夫?怎么回事知道么?”
一个黑瘦黑瘦的车夫一听:“嗨,您说这事儿啊,哎?警爷您…是官儿吧,这警察局里,不比我们知道的多呀?”
旁边一个满脸麻子的说:“费什么话呀你,警爷问你那是看得起你,这事儿归那一片的王巡长管,您也知道,这一片有一片的规矩,各个都藏着掖着的,这位警爷不是那一片的不知道也常见啊,是这么回事儿,您听我说”
这个麻子脸就开始说了:“前一阵子吧,通和车行的几个车夫,连着好几天没见人,车份儿也就一直没交,然后董老板就急了,到几个车夫家里去找,这一问,嘿,您说邪门不?这几个人啊,都没回家,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董老板一跺脚,坏喽,麻溜儿的就去警察局报案了”
冷峰:“然后呢”
“董老板那是爷,他怎么管几个拉车的去哪儿了呢,按说懒得管,但是您别忘了,车也没了啊,这一辆车,少说也得一百来块呢,一下子少了三四辆,这不等于挖了董老板的肉么,可是呢,过了没几天,三合帮的龙头老大,亲自拜访董老板,然后奇怪吧嘿,董老板就再也没追究这车的下落,那董老板都不找了,几个臭拉车的,警察局那帮黑狗子还能……额,呸,您看我这张嘴”说着麻子脸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反正自己不扇耳光,估计对面这个警爷也得赏自己几个大耳刮子尝尝。
冷峰抓住了几个敏感词,三合帮,眉头一皱:“怎么,三合帮还掺和这件事了?车没了关三合帮什么事?就算是几个拉车的得罪了三合帮的龙爷被灭了口,也不至于搭上三辆车的钱吧”冷峰其实表面上在问人命,实际上想知道三合帮在这件事情里扮演的角色是什么。
黑瘦的车夫和麻子脸车夫对视一眼,表示不太知道里面的事儿。
那个中年车夫喝掉了最后一口卤煮,用舌头把碗边舔了舔,满足的放下碗,才开始插嘴:“这位警爷,要我说啊,别说几个拉车的车夫,就是把全北平城车夫都拉出来摞起来,都抵不上那四辆车钱啊,所以您说的对啊,三合帮的龙爷,肯定不是为了几个人命来的,但是三合帮和日本人走的近呐,不说别的,煤炭胡同里就住着几个日本商人,龙爷时不时的就过去,当然也没别的事,今儿捧着个花瓶明儿抱着个画盒子,日本人就喜欢华夏的古玩,龙爷就经常抱着东西过去”
冷峰冷笑一下:“看来这个龙爷,倒是个当汉奸的料”
“哎这位警爷,您的这话可不对啊,我可听说,龙爷经常把假货当真货卖给日本人,日本人的钱那不赚白不赚呐”
看来这个龙爷倒是聪明,可是日本人不是傻子,眼里也不揉沙子,要么是送东西是假,送别的是真,所以不在乎东西的真假,要么就是龙爷还有利用的价值,就算让龙爷沾点便宜,也暂时满足他,要么,哼哼,这个就是龙爷特意为了自身的声誉放出的风,堵住老百姓的嘴,而东西的真假,小日本儿找别人鉴定一下,还有龙爷好果子吃?
想到这里,龙爷所代表的三合帮的情况,心里就猜到七七八八了,于是掂量了手里的几块大洋:“拿走吧”
“谢谢这位警爷,您慢慢吃”几个车夫乐成一团,怕冷峰反悔似的拿着钱拉着车飞似的跑了。
而冷峰正在思考,一个红扑扑的大脸蛋出现在面前,冲天的酒气从对方嘴里呼了出来。
“噗”冷峰下意识的往后一躲,挥挥手驱散这股酒味儿,抬头一看,呦,这谁啊?
往下一看,胳膊上有几条白色的杠杠,哦,巡长啊。
“嘿嘿,冷副局长,您老这是歇着呢?”面前这个人弓着腰跟个虾米似的,脸上的谄媚瞎子都看得出来。
“我来天桥看看热闹,你是哪位啊?”冷峰打了个手势,旁边卖红薯的立刻从炉子里掏出来一个烤的顶好的红薯送了过来,当然冷峰是给钱的,巡长立刻就呵斥:“干嘛呢!给脸不要脸是不是?冷副局长的钱也敢拿?!”
卖红薯的立刻把钱放到冷峰面前,冷峰看了一眼钱,看了一眼他:“怎么,我这钱是烫手,还是不干净啊,怎么就拿不得了”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您来我的辖区那是给我面子,哪儿能让您掏钱啊,我请我请”说着掏了钱给了卖红薯的,卖红薯的手都开始抖了,脑门子冒汗。
冷峰:“你还没说呢,你谁啊?”
“鄙人王德彪,是王局长的远方堂弟,嘿,冷副局长的大名如雷贯耳,听说您来天桥,我就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衬的么,要是您想转转,那我就陪您唠唠嗑”王德彪谄媚的笑着。
原来是王富贵的亲戚,怪不得捞到了天桥这个地方的巡长,既然是王富贵的亲戚,也许他有话可以套一套。
“哦,王巡长啊,我听说过,正好,我一个人转闷得慌,天桥好多年不来了,王巡长陪我转转?”
“您走着?”王德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等冷峰和王德彪走了,卖红薯的擦着满脸的汗,说:“妈呀,今儿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卖卤煮的说:“可不,你可着满天桥打听,谁能拿得到他王德彪的钱?行啦,老弟你可留心,这王德彪得罪不起刚才那位爷,可得罪的起咱们”
………………
冷峰:“听说这三合帮,势力范围也不大啊,怎么这么吃得开?”
王德彪:“嗨,虽然说三合帮的龙爷地盘不大,可是谁叫他们牛呢,不说别的,可着八大楼使劲吃,愣是没人敢收龙爷钱的,起的名儿不顺龙爷眼了,当天晚上就给你砸喽,没办法,人家有日本人撑腰”
“怎么?王巡长连这都知道?”冷峰指了指前面的茶摊儿,意思是边喝边说。
王德彪一看能搭上话,那还不赶紧的?“我的冷局长哎,这两年儿,日本人是一年比一年嚣张,您别看我一个巡长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说一不二,这要是日本人来了,说给我个大嘴巴就给一个,我都没脾气”
冷峰皱眉:“反了他了?敢打巡长?”
王德彪一愣,拽了下冷峰的衣服,指着前面的人说:“看,就是这几个人,叫什么…八郎的,他们几个是浪人,天天拿着个刀挎着,上次还劈死个小偷,日本领事馆说有外事权,不让我们碰,自己去审判,这不,转天儿就放出来了,旁边那个人,就是三合帮的王牌打手,疤瘌头,他头上的疤瘌,都是打架打出来的,所以人称疤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