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盛淮进煜王府前,长涯就已经是煜王近前侍卫。他常年随侍煜王,办事牢靠且忠心耿耿,是煜王的心腹。影卫与侍卫,虽都帯了个“卫”字,但相比起身份卑贱没有人权的影卫,侍卫的地位则要高的多。
即是说,同为首领,盛淮的的地位其实并不如长涯,但这煜王府上上下下,除了两位主子,任谁看到盛淮,都要恭恭敬敬喊一声“大人”。
不知是谁率先如此称呼,也不知为何如此称呼,总之所有人都默认了这个规矩。即使心里再如何不愿,也没有人反驳这件事。
因为只要见到那个男人,你就会不由自主地产生恐惧之情,继而再也生不出任何反抗之心。
长涯透过树叶的缝隙,看到了隐隐约约的黑色布料。长涯猜测那人此刻定然一袭黑衣,单膝跪在树枝上,面无表情盯着书房,同时时刻警惕四周。
如果有刺客来袭,他便会如同离弦之箭飞速射出,给予那刺客最致命快速的一击。
论起杀人,谁也快不过那个男人。
长涯想起初见盛淮之时,少年面无表情捅穿一个王府侍卫的心脏,继而将剑尖对准煜王身体,毫不犹豫就刺了下去,长涯扑上去挡了那一剑。
长涯到现在也依然记得,长剑贯穿他身体时,少年那张沾着几滴鲜血的冷酷面容。
那是个噩梦,十年如一日,夜夜纠缠他。
长涯猜得不错,盛淮的确一袭黑衣单膝跪着,但他并没有观察四周异动,摆这个姿势也不是为了一击致命。他只是在百无聊赖扒拉着树上的虫子。
可怜的毛毛虫被他用小树枝翻过来覆过去,就是跑不了。
盛淮玩了半晌也不见煜王出来,算了算时间也才过去两炷香时间,索性把树枝一丢,直接回了自己的小破屋。
地上的尸体和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王府里没人敢随意进他的房子,盛淮猜是煜王派人来收拾过了。
至于那将死未死之人,盛淮并不关心他究竟有没有逃走,他本来也不是什么滥好人,已经给了那人机会,至于他能不能活下来,便听天由命了。
大概在这里待久了,他的血也渐渐变冷,冷到连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也可以这般漠视。
盛淮把自己摔在躺椅上,厚厚的话本盖在脸上,阳光透过叶隙洒在他身上,落了一片斑驳树影。
盛淮闭着眼沉默一会,忽而觉得自己有些矫情,想那么多做什么,这么多年,他杀过的人数不胜数,也没见他伤春悲秋,果然是最近太闲了么。
又或许是和煜王待一起的时间太长,弄得他也有点神经兮兮了。
盛淮正这么想着,耳边忽而传来一阵风声,有人落在他面前。
“盛淮大人。”来人跪地行礼。
盛淮拿开脸上的话本,睁开了眼睛。
影捌道“大人,林淼有动静了,他和公主见了一面,之后便私自离开后山,在悦来客栈与人私下见面,回府后又在夜间潜入暗牢。”
“他本就是公主的人,见面很正常知道他去悦来客栈是见谁么?”
“赤龙教三当家,陈奉虎。”
赤龙教
盛淮脑海里闪过一个以金斧为武器的壮汉和一个干瘦阴柔的白衣书生,画春宴上他打探消息时威胁过这二人,还记得这二人自称是赤龙教三当家和二当家,书生被他杀了,壮汉则生死未卜。
盛淮沉吟“林淼和赤龙教有何关联”
影捌道“林淼便是赤龙教大当家,那悦来客栈也是他的产业,但这似乎只是明面上的身份。”
盛淮侧头看了眼影捌“谁打听到
的?”
影捌专司刺杀,并不擅长收集情报,何况林淼能在永宁公主眼皮子底下安然无恙地隐藏身份,说明他本身也不是善茬,能刺探到这么详细的情报,绝不是影捌的手笔。
果然影捌道“编号影卫第七十八号。”
他顿了顿,又犹豫道“您见过的,就在给属下布置这个任务的时候,那时他才刚入影卫营不久。”
盛淮想了想,终于从脑海里扒拉出来一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身影。
他连那影卫长相都没看见,只记得是个胆小的小少年,没想到这么快就升到七十八名了,都快比得上他的升迁速度了。
“他现在何处?”盛倒是有点想见见他了。
影捌道“明日大比,他此刻正在训练。”
是了,影卫营每三月一次的排名大比就在明天。
盛淮想想自己现在的颓废样,不禁有些担心自己这个咸鱼前浪会不会被勇猛的后浪刷下去。
盛淮心里哀叹一声,又说回了正题‘‘林淼去暗牢见谁。”
影捌沉默了一瞬,才道“江若水。”
“林淼称江若水为‘教主’,且江若水先前跟着大人您,似乎,似乎”影捌低着头,说得断断续续,也不敢
抬头去看盛淮的脸色。
盛淮倒是不介意,接道“似乎另有目的?”
他语气平静得很,影捌额上却有一颗汗珠滑落了下来。
“是,据他所说,是,是为了凤珏”
凤珏是什么,影捌隐约听说过,三年年前有人为强夺凤珏夜袭王府,掀起了不小的波澜,连影首也被牵连其中,后来夜袭事件莫名其妙平息,上任影首也从此没了踪影。
这件事被封锁了消息,故而影捌也并不清楚。
只是他听说盛淮大人是帯着江神医一道离开王府的,下人们闲言碎语时都说盛淮大人对江神医不一般,连影捌也将信将疑。
因为江若水还是王爷身边男宠时,盛淮大人就对他很好。影捌亲眼所见,盛淮大人曾望着江神医发呆,那向来无情的眸子里流露着一丝痴迷之色。
若是知晓江神医同他私奔是别有用心,那大人该有多伤心
影捌心中,既不忍,又惧怕。
谁料盛淮只是淡漠地说了一句“真是小看他了继续让人盯着。”
看来大人已经被伤得心如死灰了
影捌忍不住抬起头,眼神复杂。
盛淮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别让主子发现。”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影捌还是一脸复杂看着他。
盛淮有些懵逼,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突听影捌沉声坚定道“请大人放心,属下一定会盯牢江若水!还请大人保重身体,不可伤心过度属下告
辞!”
话落飞身离去,身影几个飘忽便看不见了,让盛淮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不是,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让你盯的是林淼啊!关江若水什么事???
盛淮无力地躺了回去,直直望着蓝天,阳光也驱不散他一脸的黑线。
这都什么跟什么,是他表达能力太差还是这些人脑洞太大,想正经对个话怎么就这么难。
盛淮叹了口气,把手里的话本重新摊开搁在脸上,放空了脑袋。
并没有成功。
门口传来缓慢的脚步声。
有人扶着门框,叫他‘‘阿淮。”
盛淮躺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连眼
睛也没有睁开。
煜王跨过门槛,朝他走来。
他走得很慢,却很认真,每次迈步的时候都在犹豫,落脚时又坚定无比,仿佛这世间,没什么能阻挡住他走向那个人。
每一步,都重重地响在盛淮心上。
话本从他脸上滑落,盛淮睁开眼睛,一双眼看着蔚蓝无云的晴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煜王终于走近了,盛淮一掌打开他面前的矮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顺顺利利走到他身边。
“阿淮,”煜王俯下身,摸到他的额头,在上面印下一个吻,“三炷香时间到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盛淮垂着眼“主子在书房议事,属下不便打扰。”
“从今以后,这煜王府,任你来去。”
盛淮抬眼看他“若是出府呢?”
煜王勾着唇角,温柔道“出府自然有我相伴,阿淮一个人,想去哪儿?”
想去的地方多了,最想回去。
盛淮心中轻笑一声,没有接话。
煜王突然道“阿淮,我也想躺着。”
躺毛,没地方了。
盛淮蹭了蹭躺椅上的毛毯,一点没有起来的意思。
“这张躺椅还是阿淮为我做的,少时我经常抱着你躺在上面,阿淮,你记得吗?”煜王絮絮叨叨回忆起往事,冷漠的眉眼如冰雪消融,帯着柔和的笑意。
呸,那是我给自己做的,偏你自作多情霸占了,还有到底谁抱谁,不要混淆好嘛,明明是你嫌椅子硬非要躺在我身上的。
盛淮仗着煜王眼瞎看不见,朝他翻了个白眼。
煜王轻笑一声“午时了,走吧阿淮。”他说着,弯下腰来要抱起盛淮。
盛淮一个鲤鱼打滚从椅子上跳下来,避开煜王的手“属下自己会走。”
说罢他把话本往怀里一揣,越过煜王往前走去。
行了几步路,他又突然停下来,转身看向煜王。
俊美冷漠的男子正望着他的方向出神,常年虚弱之症让他身形瘦削,一身黑色锦服则衬得他肤色越发苍白,那漆黑暗沉的凤眸不见丝毫光亮,连漂亮的薄唇上也干涩地起了层皮。
盛淮静静看他半晌,忽然朝他走过去,牵起了他的手。
“主子,前路不平,让属下为您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