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殷勤开宴红楼,香喷金猊,帘上锒勾。象板轻敲,琼杯满酌,艳曲低讴。
在别处已经宵禁之时,还有一条长长的街道上来人来往,繁华暄闹,彻夜灯火通明,照亮上京半边天。
春风十里过长街,云翻浪来雨覆潮。
能在皇城脚下大张旗鼓无视宵禁的,除了这春风十里花街,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地方来。
在上京,除了将军道,最有名的街道,便是这销金酥骨的春风十里街了。前者是天下男人追逐的梦想,后者是亦是他们向往的圣地,连堂堂天子,年过半百的永乐皇帝,还特意解了这条街的宵禁,为自己微服私访寻个方便。
毕竟,佳人引颈,娇兰生香,握云携雨,倒凤颠鸾,这样的人间乐事,天下间哪个男人能挡得住?
“欸,公子别走呀”
“公子……”
盛淮面无表情,身形飘忽不定,步伐隐隐有加快的趋势。
江若水趴在盛淮背上,眼睁睁看着他迅速又不着痕迹地躲过几个扑上来的娇女子,在他耳边笑道“大人,帯着我,真是可惜了。”
盛淮心道,可不是,在上京十年,他还是头一次来逛花街,要不是背着一个拖油瓶,他早去快活享受一番了。
只是盛淮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只要一看到有浓妆艳抹的女子要伸手拉扯他的衣袖,躲得比兔子还快。
“公子,进来看看呀12316”
“是啊,温柔乡,酥骨地,包您开心!”
好几位花楼里拉客的女子妖妖娆娆地站在街道边上,挥舞着芳香腻人的丝帕,招揽来来回回的男人们,一口娇声软语简直酥得人骨头都麻了。
盛淮本就没什么力气的腿,更软了。
江若水弯了眼,薄唇轻启,在他耳边轻轻吹气“公子,不进去看看嘛12316”
盛淮目不斜视,周身寒气逼人,远远铙开了那些女子,径直超前走去。
走到一间繁华热闹的花楼前时,有个轻纱透肩的红衣女子大着胆子上前一步拦住他,媚眼如丝,一双柔夷白皙娇嫩,一边朝他腰上摸去,一边道“公子,让奴家服侍你”
不用,谢谢,没钱。
盛淮停住脚步,看着她,眼里帯着拒绝。
在女子看来,就是这俊美无俦的男人突然冷下了脸,双眼沉沉地盯着她,眼中帯着尖锐可怖的煞气,哪里像是来寻欢作乐的,说是来吃人的还差不多。
女子被他吓了一跳,满目惊恐后退几步。
盛淮自觉态度已经很温和了,哪想她还是被吓一跳,但见别人已经让开了,他也不再纠缠,径直转了身,朝对面楼里走去。
“我呸!装得像正人君子一般人模狗样,却原来是个走旱道的!”有女子嫌弃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正是那已经回过神来的红衣女子,见他冷冷地拦住自己,转眼却走到对面楼,不由怒上心头,娇斥了一声。
盛淮“”
盛淮内心复杂,也不知道他现在说自己是直的还来不来得及
江若水幽幽道“原来大人,不爱红妆爱长枪”
去你大爷的长枪!
盛淮一步跨进聆风楼大门。
有人拦在他身前,声音傭懒沙哑,悦耳动听。
盛淮抬眼,只见一个青衣风流的俊俏男子执着把玉骨扇,正懒懒地倚在门框,斜眼看着他。
盛淮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
青衣的男人打了个呵欠,秀气地捂着嘴,懒懒道“聆风楼规矩,进楼缴械。”
盛
淮沉默一瞬,将袖中藏着的暗镖和腿上绑的短匕拔下来,丢到他跟前。
男人上下扫了他一眼,轻轻摆摆手,叫一旁等着的小厮领他进去了。
江若水凑到他耳边,轻轻道“你傻么?武器都交给他了。”
你才傻。
盛淮想到头顶束发用的锋利小刀,没有说话。
“没事,”江若水小声道,“我有,借你。”
“嗯。”盛淮淡淡应了一声。
江若水还没来得及惊讶,一旁小厮恭敬道“公子,请。”
江若水抬头看去,只见这是一座高大奢华的空心楼,边缘是一楼一楼精致奢华的房间,楼层足足有三层之高,皆以名贵楠木作倚栏。正中央是一潭清澈的温泉,其间植着一片粉嫩欲滴的睡莲,周边白玉铺地,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白纱作幕,一片缥缈之色,让人如坠云山幻海,不知索然。
温泉中央砌着一片青玉高台,此时正有一个白衣穿纱的男子赤足踏在上面,长身玉立,容颜倾城。
突然不知从哪传来一段悠然空灵的筝声。
接着,青玉台上的男子轻轻仰起头,身形缓缓动起来,长长的水袖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竟然是在随乐而
夕牛。
他身段柔软,墨发飞扬,白纱如雾遮住他的面容,让他此刻看起来,宛若天上仙人下凡一般,高贵,清冷,缥缈如幻。
“好!”
“怜华公子,一舞倾城,果然名不虚传!”
四周楼上不时传出一片片叫好之声。
小厮笑道“两位公子今日来得巧,刚好碰上了怜华公子即兴一舞。”
江若水道“他就是怜华?”
他还被盛淮背着,墨发如瀑披在肩上,脚腕上帯着又长又重的锁链,身上也帯着血迹,看起来颇为狼狈的样子。
但小厮却像没看到一样,面色如常,恭敬道“正是。”
江若水扫了眼四周,又道“你们这儿接客的公子们呢?怎的都不见了?”
小厮道“大人,咱们聆风楼与那些花楼不一样,这里是风雅之地,只谈风花雪月,不行人伦之欢。”
江若水眨眨眼,半晌才“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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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淮看不下去,冷冷出声道“帯我们去内楼。”
小厮这次才意味深长地笑起来,看着盛淮,像看自己人一样,亲切道“公子,请。”
聆风楼分内外二楼,外楼雅地,只暍茶看舞聊天,内楼才是真正的欢乐场,只有常客才会如此熟门熟路,直接去内楼。
这二人,一个清冷如仙,一个冷漠似剑,不论哪一个,看起来都不像是会出现在花街里的人物。小厮察言观色半晌,本以为是那位白衣的公子来寻欢作乐,没想到这位看着寡言沉默不近人情的黑衣男人才是同道中人
看来是聆风楼常客了,他竟然一时眼盲没有认出来,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同时接受到小厮认可的目光和江若水惊讶的眼神,盛淮淡定得一匹,眉眼都不帯动一下的。
他当然没来过聆风楼,可没吃过猪肉,他还能没见过猪跑?这里的规矩,盛南都已经一一和他说清楚了。不仅是这内外楼的区别,还有刚才门口那个看门大爷的身份
聆风楼,可不是好惹的。
盛淮一边想,一边跟着小厮穿过一条精致的雕花长廊,来到内楼。
眼目u片金碧辉煌之景。
只见高大的楼里,无数月明珠为灯,范金为柱础,沉香木作顶,楼内悬着
数条鲛绡罗帐,其间穿梭着众多羽衣翩翩的俊美公子少年郎,大厅内还有人高声调戏的声音,不时有些令人耳红心跳的情话传出,这才是真正繁华糜丽的聆风楼。
盛淮深吸一口气,不禁惊叹此处奢靡之景。
煜王亲娘早逝,渣爹不爱,是个苦命的王爷,家里穷得叮当响,钱都被用来养他们这些手下了,根本没有什么奢华至极的东西,连帯着盛淮也像没见过世面一般。
可他哪里知道,煜王府里真正名贵的东西,其实一直都被他带在身边,时刻不离身。
“哟,好俊的公子”
有清澈的少年音在不远处响起。
盛淮转头去看,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朝他走来,他束着发,身着浅蓝色劲装,面庞清秀稚嫩,周身洋溢着朝气蓬勃的气息。
“公子,让凌竹来伺候您罢!”那少年几步走来,亲亲热热就要挽上盛淮的手臂。
斜刺里冲出一个粉衣的柔媚少年,也是差不多的年纪,却更为柔弱无骨,只见他仰着头,睁着一双娇媚的大眼,软声道“公子,让云儿来好不好?云儿身子比他更软。”
凌竹见生意被抢,皱眉看他一眼,又对盛淮甜甜笑道“公子莫听他胡说,凌竹身子如何,您试一下就知道了。”
柔媚少年睁着一双天真的大眼,娇娇软软道“你身子都快被玩坏了,让公子怎么试?别堕了咱们聆风楼名
zt”
尸。
凌竹涨红了脸,怒道“凌云,你胡说什么!?”
凌云眨眨眼,道“公子,你看他好凶,云儿害怕”他说着,就要往盛淮怀里钻。
突然冷光一现,凌云硬生生停住了动作。
原来江若水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短匕,手腕轻转,往前一递,短匕已经横在凌云眼前,锋利的剑气划破了他的脸颊。
凌云看着近在咫尺泛着寒光的刃口,身体僵住,一动也不敢动。
江若水趴在盛淮背上,一双清冷的眸子漠然地看着他们,淡淡道“我的人,你们也敢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