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任务，你不该领。”盛淮不赞同道。
盛南躺在软榻上换了个姿势，依旧懒洋洋的:“有什么该不该的，谁领都是领，咱们这个身份，哪有选择的余地?”
盛淮沉默不语，盛南说的对，他无法反驳。
在影卫营，想提升排名，除了每三月一次的比武，还有就是做任务。1
影卫营的任务大致分三种:人字牌表示简单级，地字牌表示中等级，天字牌则表示困难级，任务直接与积分挂钩，按任务等级以及完成情况计分，积分累计超过前一名影卫，排名就可以上升。
所有挂牌的任务，不论多么困难，不出三天，总会有影卫领走，但聆风楼的这个天字牌任务在任务堂挂了足足五天——因为这个任务要求是打探聆风楼楼主的消息。聆风楼楼主脾气古怪，来无影去无踪，据传和南疆巫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轻易不出现，只在票选头牌公子那天会见一面新晋的公子，也就是说，领了这个任务的影卫，不仅要抛头露面做小倌，还要积极上进成为头牌公子。
影卫也不是傻子，领了这任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于是大家达成共识一起无视了这个任务。
连盛淮都在考虑是不是撤了这任务的时候，偏偏有那么个傻子，死活非要接这个烫手山芋。要是别的影卫，盛淮大手一挥就给了，偏偏盛南，身世和南疆巫族有扯不清的关系，盛淮下意识就不想让他接这任务。他阻止了一次两次，盛南还是私下找王爷亲自领了任务。
“昨夜到底怎么回事？”
“放完火回来的时候被人堵了。”
盛淮想起他之前提到的名字:“怜华?”
盛南愉悦地笑了一声:“可不，带着一帮杀手，是要我命呢。”
盛淮搞不清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疑惑道:“他为什么要杀你？”
盛南歪了歪脑袋，修长白皙的手指无意识地点了点眼角的泪痣，不确定道:“大概……我挡了他的路?毕竟我也算竞争头牌公子的有力对手啊……”
被人惦记着脑袋还这么开心，当了名声在外小倌居然觉得骄傲，一言不合放火烧了政府机关，说实话，这种疯子一样的行为盛淮表示理解不能。
“怎么逃出来的?”他知道盛南武功其实并不算强，他是用毒高手，医毒相通，盛淮经常把他拉过来充当影卫营的专属医师。
“都是些不入流的杀手。”盛南轻描淡写道。只不过杀手虽弱，正主却强悍，要不是碰上了……那个人，恐怕就不只是在脸上划了一刀这么简单了。
不过这些话他却是不会对盛淮说了。
连杀个人都安排不好，想来人也不会聪明到哪里去，于是盛淮也就当真以为这怜华不过是个有些三脚猫功夫并且妒忌盛南又恰好有南疆蛊毒的聆风楼普通小倌了。4
往后他会为自己今日这番草率的推论后悔莫及，当然这都是后话。
现下他还在替盛南瞎担心:“放弃任务吧，我去跟主子说。”他想着盛南那张脸上溃烂的伤口和纵横交错的狰狞青筋，总觉得这个任务实在艰险。
盛南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我入聆风楼虽不过三天，却已红极一时，可知我天生吃这碗饭的，一个月后的头牌票选我势在必得，你现在让我放弃?”
盛淮无言，他知道盛南骨子里厌恶青楼南馆这些地方，偏偏面上要装作不在乎。
盛南有自己的想法，他不能多作置喙，只能干巴巴道:“小心行事。”
盛南眼睛弯弯，不带算计，也没有故作魅惑，笑得像个孩子:“我自然知道，你还不如担心自己，我记得你现在应该跟在主子
身边才是，擅离职守，我看你这影首也做不长了。”
盛淮抬了眼皮凉嗖嗖地看着他，直把盛南看得讪笑着不出声了，才不紧不慢地离开。
盛淮急吗？
当然，不急
……是不可能的。
东南西北四大影卫各有各的优秀之处，他为什么能在影首这把椅子上做得稳稳当当，还不是是因为他得了个好任务——保护煜王。
这还是煜王亲自下的任务亲手点的人，羡煞一众影卫，毕竟这样的任务，等级高，危险度低，活计轻松不说，还有大把在煜王面前刷脸的好机会。
盛淮无比珍惜这个任务，不是因为可以刷脸，而是因为——不用杀人，至少不用杀无辜的人。盛淮不是刽子手，杀人这种事，无论做多少遍，他都还是不习惯。
他施展轻功向书房疾驰，半道上突然想到什么，四下里望了望，接着足间轻点，落在一颗树下。
盛淮头也不抬，直接道:“来个人。”
——半天没有动静，盛淮正要抬头，突然从树上掉下来个人。
那人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单膝下跪，双手哆哆嗦嗦地抱拳行礼，声音里带着哭腔:“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人……”2
盛淮:“……”
他是妖怪吗？他能吃了他吗？看来这届的影卫还要再练练胆量。
盛淮声音冷凝:“换个人。”
小影卫听到他的声音，连跪都跪不稳，抖得更厉害了，盛淮莫名觉得自己在欺负小孩子，可他声音就是这样，改不掉哇，盛淮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树上的影捌也叹了口气，知道这次是躲不过去了。他利落地从树上跃下，稳稳当当落地下跪抱拳，动作有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他开口，声音也跟他的人一样利落:“大人，有何吩咐。”2
“影捌?”盛淮道，垂眼就看到地上跪着的影卫把头低得更厉害了，“你去监视洗墨，她有什么异动就来告诉我。”
影捌不关心这位大人为啥要监视公主的侍婢，他只听到了自己以后还要跟这位大人接触，顿时心里发苦，还只能故作淡定道:“是!”
盛淮见他态度冷静，稍觉满意，点了点头便再次运功飘走——这会子日上中天了，旷工一个多时辰，他是真的急。
见他身影远去，小影卫才哆嗦着扶着树站起来:“这，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位大人吗?”他吓得连盛淮的名字都不敢说出口，只用“那位”来代替。7
“出息。”影捌随口吐出一个词，不易察觉地呼出口气，提着的心也缓缓落地。其实他一开始见到盛淮也好不到哪去，不过这种事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小影卫抖了抖被汗湿的黑衣，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又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前辈，大人使的就是‘飞燕点水’吗？”
影捌点点头:“这等上乘轻功，在咱们影卫营里找不出第二个，”他的语气带着叹服:“大人武功越来越精进了。”
“大人武功很好吗?”
影捌毫不犹豫道:“自然。别说在王府，就是放眼整个江湖也是算得上数的。”
影捌看到小影卫眼里的求知欲，顿了顿，清了清嗓子，开始说故事:“武林大会知道吗？三年一次，比武票选推选武林盟主，同时青年英俊们也会聚在一起另开一场风云比武，排名会刻在风云榜上供江湖人评说。”2
“上次武林大会是一年前，那时候朝廷与江湖之间关系紧张，咱们王爷领旨代表朝廷去参加武林大会，当时有些年轻侠客们不知是受了哪个恶人挑拨，竟敢对王爷出言不逊。结果你猜怎么着？”6
“怎么着？”小影卫特捧场地问了一句，影捌都能感受到他迫不及待要听故事的渴望之前。
一直以来想要说书的欲望终于被满足了，影捌勾了勾唇角，也不卖关子，继续道:“盛淮大人往那儿一站，那些脸红脖子粗的年轻侠客们立马安静了，大气儿不敢出一声。盛淮大人提出要参加比武，直接以一战多拿下了风云榜第一，那些所谓的青年才俊在盛淮大人手下走不过五招。”影捌晃了晃自己的手掌。1
小影卫吸了口气，瞪大了眼。
影捌继续道:“不仅如此，盛淮大人还参加了武林盟主的比武，打败了好些个久负盛名的江湖大侠，虽然最后一招之差惜败于断剑山庄庄主之手，却也是顶顶厉害了，毕竟那叶泊寒少年成名，如今已是江湖中流砥柱，实力也是数一数二的。”1
“自此，天下人都知道，煜王府有个绝世高手。”说着，影捌叹了口气，“托盛淮大人的福，王府这一年来连刺客都少了许多。”
小影卫已经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了，眼睛里亮闪闪的好像盛满了星星，心里又是好奇又是害怕又是敬佩又是向往，满心斗志要向盛淮学习，成为他那样厉害的人。
盛淮不知道自己过往的辉煌战绩被人拿来讲故事，还因为这个故事多了个小迷弟。
他匆匆来到书房外，看到长涯忠诚地守在书房门口，他也不理会长涯刀剑一样冷厉又暗藏怀疑的目光，一闪身直接跃上了经常蹲着的那颗梨花老树上。反正只要不被煜王发现，他的饭碗就不会丢，长涯爱怎么看他怎么看他。
不过等他跳上了树之后，才发现已经有个人蹲在这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