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索什扬到达通道最深处的房间入口时,已经脱下动力甲换上一身长袍的赛维塔正坐在圣坛旁等待他。
这个圆形的房间看起来几乎没有任何陈设,中间的圣坛是一块墨黑色的石碑,虽然看起来形状并不像祭坛,但它已经刻满了奇异的符号。
赛维塔则坐在入口处的右边,他正面对着神龛,带翼银颅骨雕像的两侧各点着香灯。
在神龛的上方,那本魔典被浓烈的香气缠绕。
受祝福的锁链紧紧环绕这件遗物,不知怎的,索什扬觉得它似乎在试图挣脱束缚。
房间周围的墙壁的其余部分都由一排排神龛组成,神龛里面有许多羊皮卷。
索什扬看了看魔典,又看了看赛维塔。
群鸦王子也在仔细地观察他。
“你听到歌声了。”
索什扬点了点头。
“是的。”
歌声开始变得清晰,但他用灰髓的力量把那股充满亵渎的洪流推到脑后,把注意力集中在赛维塔身上——随着灰髓之力的出现,魔典顿时便安静了下来。
说实话,他很少和这个昔日的大叛徒有单独的交谈机会。
在没有被召唤的时候,赛维塔一般会待在自己房间里,也没有人能够在他不需要的时候找到他。
“关上门。”
索什扬照做了,沉重的大门摩擦着大理石地板。
随着一声巨响,门关上了。
接着赛维塔指了指面前的手稿,索什扬走到桌前,检查了一下羊皮卷。
他看到了一长串含义不明的咒语,充斥着痛苦、鲜血和惩罚的黑暗诺言。
有些是关于燃烧银河的幻象,有些是关于英雄的陨落,有些是关于某种不可理解的事物的发展,但都精确流畅的笔迹记录下来。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猜这应该是某种预言。”
“没错。”
赛维塔哼了一声,从他的腰包中取出了一个球体,摁下了激活符文。
随即,一道蓝光形成的等身大小的图像在两人面前显现。
在一个没见过的王座上,显现出一个人。
他虽然弯腰驼背,野性四溢,却遮不住强壮体格的美感,也掩盖不掉那蛮族贵冑的气概。
画面失真导致图像不是那么清晰,但这人的容貌却让人记忆深刻——幽容黑目,颧骨瘦削,利齿纠结,正因真诚的开心而绽放出一副邪恶的笑容。
“这便是我的原体,我的基因之父,被你们诅咒了一万年的疯子,康拉德·科兹。”
这是索什扬如此近距离的看到一个原体的影像,即便是过了一万年,他依旧可以想象到这种不可思议的存在是如何的伟大且恐怖。
甚至一个奇怪的念头跃入索什扬的脑海。
所有的原体都是血脉兄弟,那么他的基因原体,是否和眼前之人,也会有几分相似呢?
这个念头把他吓了一跳。
“他……是这个怎样的人?”
鬼使神差的,他蹦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其实这个问题对于他而言,应该是无关紧要。
赛维塔的脸扯起了一丝古怪的笑容。
“人?他们从来就不是人。”
“这……”
“曾经有20名,20名战士般的婴儿,20名处于孩童阶段的神,或许他们脱胎自母体,如同人类的孩子一般……或许,他,如同艺术家作画般创作了他们,亦或者他只是简单地赐予了他们生命,谁知道呢?但为人所知的是,他们被分隔开来,像播下的种子般洒向群星之间。他们脱离开他们的父亲并长大成人,每一名都折射出收养他们星球的影子,被接纳他们的人所塑形,继承了那些陌生者的善良与残忍。”
赛维塔停顿片刻。
而在索什扬的脑海中,他看见一个肌肤洁白如雪的婴儿,坠入进满目疮痍的天空。
风和云吹进他的眼睛,之后便被眼前的黑暗完全吞噬,消化。
“20名婴儿中有一人,比其他原体坠落的更远,更深……他降临在一个没有白昼的世界,一个残忍高过仁慈的世界,一个荣誉被视为荒诞之事的世界,这名孩童,这只未被驯化的野兽没有被任何人收养,没有人教导过他怜悯,噩梦来临时没有母亲可让他依偎,在这些四散的原体,这些迷失的婴儿中,唯有他没被教导过对与错,正与邪。”
赛维塔说着,发出咯咯的笑声。
“噢,当然,每名原体都有自己的信条,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仅仅取决于每个人的观点罢了,当他们的是非观念成熟后,在导师或是兄弟们的熏陶下,他们便有了一套自己的奖罚理念,而最终,无论他们当初所处的境遇如何,得出的结论是一致的:他们眼中的正确之事便是正确的,而错误的便是他们要惩罚的。”
“原体的心智不应该是超脱凡人的吗?”
索什扬感到迷惑。
“那个坠入进黑暗的孩子,他发生了什么?”
赛维塔再次微笑。
“他没有导师,没有人会收留他,因此他独自长大成人……由于没有人给他食物,因此他学会了狩猎来喂饱自己,也因为没人会在他被噩梦缠身,或是被幻象所困时去安慰他,因此他变得坚强且狡诈,战胜了他的梦魇,并学会了去解读和压制它。”
索什扬倒是听索尔和赛德修士说过,第八军团的原体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没人教导他何为正义,因此作为一名孩子,他做了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亲自去实践!他看见了人们的铁石心肠和残忍暴虐,然后记录下来,他看见力量被滥用,在恐惧和暴力下产生的效率与和平,你知道他学习到了什么吗,索什扬?”
“是……什么?”
“他参悟了一个道理——力量既是正义,他明白如果他要战胜在黑暗中蛰伏的凶兽,便只需称为那群野兽中最强大的那一只!如果他希望惩罚杀人犯,那他只需成为更加彻底的杀手,如果他想要给这个世界带来和平与平等,噢,他是如此的渴望,那他必须铲除每一个挡在他面前的污秽之物,并用他们的武器来对付他们。”
赛维塔瞥了一眼他的战戟。
“他明白只有一件武器能够让他挥舞,比任何枪都更具威力,比任何刀剑都更加尖锐。”
群鸦王子俯到索什扬面前,带着某种压迫感。
“这件武器乃是恐惧。”
索什扬咽了口唾沫,眼睛不敢离开群鸦王子半分。
赛维塔继续了他的叙述,比之前更加安静,如同耳语一般。
“混混,窃贼,强奸犯,杀人犯——他们紧紧掌握着这个世界,因为每个人都害怕他们,所以这名蛮荒中的战士成为了一件能够阻止他们的东西,一个甚至能让‘他们’在恐惧中习得教训的东西……他成为了午夜幽魂,他在恐惧中教导人们正义,让这个以前只有暴力和混乱的世界变得高效且和平,在黑暗中孤身一人,仅凭一己之力让所有人都获益。”
群鸦王子漆黑的眼睛盯着他,等待着他的回应。
索什扬则被这个故事所震撼到了。
理所应当,谁不会呢?
“如果……”
慢慢的,索什扬下意识的说出了他内心的想法。
“……他以恐惧作为惩罚罪人的工具,那么当他自己犯下罪孽时呢?”
赛维塔愣了一秒。
然后他笑了,笑得很大声,笑得整个石室似乎都在颤抖,笑得眼角似乎都渗出了泪珠。
足足三分钟之后,他的笑声才停歇下来。
“我终于明白,祂为什么会选择你了……索什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