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说好的几天之内将这事解决,江词想送个丫鬟去别的府邸,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随从一连给阿念找了好几家,可最后阿念都没去成。
江词本来就忙,隔了些日偶尔想起,问起此事,才知阿念竟然还在那小院里。
江词打马回家途中,便顺道去那小院看了看。
阿念见他来,非常高兴,连忙邀请江词进来,道:“公子,今晚留下来吃饭吧,我新学会了好几个菜,今晚正要试试呢。”
江词听随从说,找的府邸看在江词的面儿上本来挺乐意收一个可怜姑娘家做丫鬟的,说都说好了,可临了要么是阿念根本没去府邸报到,要么是去了两日就又回来了。
眼下江词问起她原因,阿念就垂着头,紧紧捻着自己的衣角,无措又委屈的模样。
江词道:“好的人家都给你找遍了,你又不去,不给你找吧,你又说生存不下去,现在你到底想干什么呢?”
阿念抬了抬头,红着眼眶看了看他,眼眶里全是泪。
江词顿了顿,因着她的模样,到底有些心软,道:“我只是问你,你别哭。”
话一出口,阿念更加委屈了,一串泪珠子滚落下来。
搞得江词反而不知所措了,像个欺负她的大恶人一样。
江词道:“你别哭了。”
阿念哽咽着,跪在他面前,道:“我虽坎坷,但也是有尊严的。若只是为了有一口饭吃,又怎愿意低声下气做奴婢,我只是感念公子救命之恩,只愿意给公子为奴为婢罢了。”
她抬起泪眼,凄楚至极,“结果公子却要送去是别家做下人,我到底卑微,一番心意就活该被公子这般践踏么?”
江词吓了吓,道:“没你说的这么严重。你要是不愿意你说就是了,没人逼你去做奴婢。我就更不需要你做个什么了。”
阿念只是哭。
江词又道:“好了,你不要哭了,不想去不去就是了。”
阿念惶然道:“公子是不是要赶我走啊?”
江词想着,这会儿放她出去还不是让她自生自灭,遂道:“不赶你,等你想好做什么了以后再说行了吧。”
阿念忙擦了擦眼泪谢过他,又满含期待地问:“公子今晚留下来吃饭么,我这就去做。”
江词道:“不用了,我回家吃。”
他没耽搁,出门就打马离去了。阿念倚在院门边,望着他的背影走了老远,转出巷口就不见了。
后来阿念想再时常能见江词一面却是难,一是江词公务繁忙,二是他一忙完外面的事情就想着回家。
所以即便阿念苦苦哀求随从给传个话,江词觉得没有必要去见她,又没有什么必须要他处理的事情,便置之不理。
江词回到家里,一家人吃罢晚饭,然后他与谢芫儿便一起回后院。
谢芫儿进佛堂里修行,江词就在院中练功。
他心里有事,在院里狠练一气,满身大汗,回头看见佛堂里溢出温和的光,他的眼神却没法和以往一样轻松。
他想和她说说话,但有时候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看了两眼佛堂里虚掩着的房门,又回过头去继续练功。
谢芫儿晚间修行毕后回到房里不久,江词就冲完澡浑身清润地回来,两人心平气和地就寝。
躺下良久,江词转头看她时,见她平躺着,闭着眼,似已安然入睡。
这日江词在营里忙完准备回家,随从甚是苦恼地到他跟前,禀道:“大公子,那个阿念姑娘……”
江词一听就有些不耐烦,道:“她又怎么了?”
随从道:“公子一直不得空见她,她说想最后再见一见公子,便与公子辞别,再不想着见公子了。”
江词道:“她愿意另谋出路了?早该如此,老在那里待着也不是办法。”
遂从营地里出来,江词先打马去了那座小院。
小院巷子里静悄悄的,马蹄声一至,显得格外醒耳。
江词到院门前翻身下马,敲了敲院门,没人应不说,他发现院门还是虚掩着的,他一敲就开了。
江词推了推门往里瞧去,见院落里也没人,便唤道:“阿念?”
堂上的门也开着,就一间卧室房门虚虚拢着,里面传来一点动静。
他进了小院,循着动静走到房门边,又唤了一声,还是没答应,便稍稍推了推房门,往里再看了一眼。
然而这一看,江词脸色大变,当即夺门而入。
房门哐地一声被撞开,只见里面横梁上竖着一条绫,姑娘正挂在绫上,轻轻地抽动了一下腿。
这一切,对于江词来说,就是噩梦重现。
“枳子……”
含糊地呢喃了一声,他掠上前,抱住她的腿,有些抑制不住颤抖地将她从绫上取下来,紧紧抱在怀里,“对不起,对不起……”
阿念瞠着眼,眼泪一串一串地往外涌,听见江词不停地叫着另一个人的名字,不停地道着歉。
她缓过劲儿来,委屈至极地呜咽出声。
江词捧着她的脸,俨然是在看另一个人,他眼眶红了,又气又急,却也满是惶然无措,道:“为什么要想不开?只要活着,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你还有我,我不会离开你的,可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阿念愣愣的,眼泪只顾往外冒。
她泪眼汪汪,同样是无措,又可怜无辜地看向江词身后的门边。
不想谢芫儿就在他后一步也来了。
她在小巷里看见江词的马,知道江词在这里,她听见江词的话语声,快步到门边来一看,正好就看见了这一幕。
那字字在耳,随行的花枝又惊又替自家主子难过,正要开口,被谢芫儿阻止。
谢芫儿便在门边安静地看着他抱起阿念快步走去放在床上。
江词的随从也在门外,丝毫没料到会是这种状况,一时也是着急。
谢芫儿便心平气和地吩咐随从道:“快去请大夫来吧。”
随从得令,立马就去了。
江词听见说话声,转过头来,方才看见谢芫儿,不由得一顿。
他再回头看看阿念,这才突然醒过神来。
方才那一幕,是他的梦魇。
现实与梦魇重合,他恍以为回到了亲眼看见枳子自缢的那时候。
可眼下,这人不是她,只是有两分像她。
是他一时恍惚,才方寸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