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瑶面向他正跪坐在软垫上,一脸认真地道:“你看姐和大将军,虽然表面上是天意成全的吧,可我知道是皇上一心促成的,他们现在过得多幸福。”
谢玧笑道:“那是因为他们本来就相爱。阿瑶你是打算跟我辩证一番吗?”
顾瑶道:“好吧,不说他们,且说说我与皇上,我们不是两情相悦吧,最多算我一厢情愿,可是现在也过得很好,也没有成为一对怨偶。”
谢玧怔了怔。
顾瑶较真地问道:“皇上可知是为什么?”
谢玧道:“为什么?”
顾瑶道:“因为皇上很好啊。皇上愿意为我考虑,我也愿意为皇上努力做点什么,正因为彼此都在努力想对对方好,所以才会越来越好。”
谢玧只是看着她,不语。
她道:“皇上想想,姐那么好,难道她哥哥会差么,必然也是个很好的人。
“眼下没听说他对哪家小姐有意,若是娶了公主,必然也是以礼相待、相敬如宾,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了。我与皇上也是这样开始的啊。
“就拿咱们京都的姑娘家来说,在议亲成亲之前,能有几人是深入接触了解过未来夫君的,基本都是看样貌,从旁人口中了解品行。基本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这样的。这样看来,皇上赐婚其实与父母之命是不是没有太大的区别。
“所以说怎么能说皇上赐婚就是不好的呢,那外面那么多父母之命的夫妻后来还那么恩爱呢。”
谢玧被她说得笑了,清了清嗓道:“阿瑶,你这是诡辩。”顿了顿又道,“那当初我要将你许给大将军的时候你也这么想?”
顾瑶眨眨眼,道:“当时的情况与现在可不同。当时一不是出自于皇上的真心,二是大家都知道大将军与姐恩爱,皇上就是想要考验他们。
“可现在皇上是为了结两家之好,又不是为了使定国侯过得不好是不是?而且定国侯没有心仪的姑娘,不存在我或者是姐那样的情况。”
谢玧看着她因为较真,眼神真挚明亮,说得脸颊也红扑扑的。
她又道:“既然本意是想大家都过得好,那我们就替定国侯挑一位最好的未婚妻,才情、样貌还有品性都是无可挑剔的,定国侯人也那么好,这门婚姻就一定比民间大多数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可能会幸福。”
顾瑶拉着谢玧的衣角,认真地给他建议:“皇上,我们或许不了解定国侯这个人,可是姐最了解呀,回头等我把东西都整理出来了以后,就找个机会让姐来相相看。她要是满意了,定国侯肯定就会满意的。”
她眼里华光流转地看着他,又道:“这样相信姐肯定不会怪皇上的。皇上觉得怎么样?”
良久,谢玧低低叹道:“傻阿瑶。”
顾瑶道:“我觉得我讲的都是硬道理,还傻啊?”
谢玧轻声道:“我只是随口说说,你还这么当真。”
停顿了一下,他又与她解释道:“我不是怕她将来会怪我,我只是不太相信御赐的婚姻会好,例如我的父皇母后。”
顾瑶愣愣地仰头望着他。
他笑了一笑,再道:“但你又让我觉得这个东西其实可以很好。阿瑶,你很好。”
顾瑶认真道:“好都是相互的啊,那是因为皇上好,皇上才会觉得我好啊。”
谢玧道:“可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只是你知道的和所求的太少。”
他只是突然想起了些许前尘旧事有感而发罢了,她不知道,他压根不会因为担心定国侯婚后不如意而放弃赐婚,因为他很清楚他需要从中得到些什么。
她或许根本不太了解,他本身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只是看起来仁慈。
至于她所求的,就更少了。
她只是想待在他身边,其余的她都可以不计较。
仅此而已。
顾瑶眯着眼笑,道:“皇上不知道么,正因为所求少,人生才处处有馈赠,才处处充满意外之喜。
“这要是想要的太多,真等得到的那一天,也不会有想象中的那么快乐,因为紧接着就会想要得到更多,并且为此殚精竭虑,忙忙碌碌一生也就过去了。”
谢玧怔愣了片刻,忽挑唇笑道:“看来你讲的真的都是硬道理。”
最后他又道:“既然如此,给定国侯选亲一事,就照阿瑶说的办吧。”
聊完这些,时间不早了,顾瑶要起身去洗漱时却是一时起不来。
谢玧见状不觉紧声道:“怎的了?”
顾瑶默了默,道:“腿麻了。”
谢玧微微吁了口气,道:“许是这样跪坐着坐太久了。”
他又温声细语道:“你先别急着起来。”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拿了拿她的腿,让她别再压着坐。
顾瑶愣愣看着谢玧轻抬着她的腿帮她舒展,腿上麻麻的感觉传开来,让她感觉浑身都莫名有点麻麻的。
他的嗓音就响起在耳边,听来又麻又酥,问道:“现在如何?有知觉了没有?”
顾瑶侧头看他,他近在咫尺,喃喃道:“发麻算不算有知觉?”
谢玧笑着抬眸看她,见她也正这般近地看自己,不由一顿,随即立马偏回头去,轻轻咳了咳,应道:“发麻不算。”
等那股麻意退去,顾瑶方才顺畅无碍地起身去洗漱了。
她一路走到耳室,心跳还狂跳不止。
而谢玧坐在案前,眼里虽看着面前的这一幅幅公主小相,可眼神始终有些飘离不定。
等到顾瑶洗好更衣出来了,谢玧方才回了回神,只草草看两眼,就将画卷一卷卷收整好了。
他起身去洗时,丫鬟给顾瑶烘干头发,她便先上床去躺着了。
顾瑶规规矩矩,从不冒犯谢玧平日里所躺的外侧,可她侧头去看时,隐隐嗅到他的衾被枕间有他身上的兰香味道。
宫人们都撤下了,谢玧沐浴完,一盏盏熄了灯,便回到床前,在她身边躺下。
两人之间安静了一会儿,谢玧思忖着忽道:“我母后嫁给父皇,是由我爷爷赐婚,但他们两人过得不好,只是相互折磨了半生。再好的人,遇上错误的婚姻,也会一点点面目全非。”
顾瑶听明白了,他是在告诉她方才谈论的话题的前因。原来这就是他不相信的原因。
顾瑶从被角里伸出手,伸到谢玧的衾被上面,轻轻拍了拍他,安慰他。
她歪着头若有若无地靠向他这边,道:“两个人里,只要有一方觉得对方很好很好,就不会舍得相互折磨吧。我就觉得皇上是世间里最美好的人。”
谢玧一震。
他轻道:“哪有那么好。”
顾瑶道:“在我觉得就是那么好。这个无关乎我知道得多还是少。”她一直轻轻拍着他,最后却先把自己给哄睡着了。
谢玧侧头看着她,拿过她的手,温柔地给她掖回了被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