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年在方才谢晋匆忙离开时便跟着想离开,但是贺知明却扑过去死死拖住了他的腿。任他如何践踏贺知明,贺知明咬破了嘴角,鲜血直流,都硬是没有松手。
所以他错过了离开的最好时机。
等到谢晋的人都走了,苏锦年才终于得以脱身,转身便迅速离开时,江意忽扬手,把手里的长剑再狠狠朝他掷去。
苏锦年躲得及时,那剑勘勘朝他手臂间擦过,抹破了他的官袍,沁出一道血痕。
苏锦年捂着手臂,面色沉沉,脚下再不复之前的从容,然他只来得及往前走两步,只见眼前光影一闪,他刚一看清眼前有人还根本来不及做出应对,身体突然沉沉一顿,下一刻直接不受控制地往后飞了出去,狠狠摔在了五六丈开外的地上。
他意识到,在此人面前,尽管他有些功夫,却根本连还手之力都使不出来,就能被对方一举重创。
胸口传来强烈的钝痛,原是被人踢断了肋骨,反插在皮肉里,使得他胸膛也跟着变了形。
苏锦年官帽滚到了一旁,发髻凌乱,伏在地上就呕了血。
江意挣扎着身体想从木桌上下来。
她看着那戴着黑白神佛面具的男人又抬脚一步步朝她走来。
她躺在那里动不了,只能侧着眼瞳,看着他走近。
忽忆起那年,亦是有人,浑身携着这般恐怖慑人的气息,戴着这样的面具,朝她走来。
她也始终看不清那眼孔里是怎样的一双眼。
终于,他走到木桌边,缓缓弯下身,把她抱起在怀的时候,她顷刻眼角泪痕涌出。
本应该远在千里之外的男人,此刻她却嗅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似霜似雾,夹杂着昼夜风尘。
江意甚至以为自己是魔障了,可不仅仅是他的味道,还有他抱自己的方式,他掌心里的温度,统统都在向她证明,是他。
男人抱起她,又转身朝苏锦年走去。苏锦年挣扎着爬起身来,步伐凌乱踉跄,只能一步步地往后退。
他一路退到了熔炉房。
看见江意极力依偎在男人怀中,苏锦年神色不定,低低道:“苏薄?你是苏薄?”
他不傻,恐怕唯有苏薄一人,能让江意这么亲近和依赖。
江意眼里湿亮,头枕着男人胸膛,歪头看着苏锦年。
苏锦年转头就跑,却还是没能跑得过。
尽管对方还抱着江意,可依然身形闪过,拦在了苏锦年身前。
在苏锦年做出反抗之前,他又是一脚猛地把苏锦年踢飞,往后狠狠砸在偌大的熔炉上。
熔炉不可撼动,但发出哐的一声闷响。
熔炉下方的火彻夜不熄,因而里面装的铁浆也不会冷却凝固,熔炉上的温度依然高得吓人。
以至于苏锦年后背一接触到熔炉,顿时就起一股青烟。
他跌在地上,后背的衣裳已经烧烂,皮肤也一片模糊。
苏锦年趴在地上,字字染血道:“我乃今夜奉命传旨的翰林院学士……今夜我若死……”
话没说完,他便被男人一脚踹起,用脚抵住他的胸膛,将他的身体直接烙在了熔炉上。
青烟愈浓了些,夹杂着皮肉烧焦的难闻气味。
苏锦年面上神色痛苦到扭曲狰狞。
他嘶吼出声,使劲挣扎,可是那只压着他胸口的脚岿然不动,像要碾碎他的肋骨和五脏六腑一般,根本由不得他挣脱。
苏锦年瞪着江意,咬牙切齿道:“我乃朝廷命官,尔敢这么……大逆不道……”
江意神色安然,手里拿着男人方才用过的剑鞘,朝苏锦年伸去,抵在他的脖子上,让他的头部与熔炉更加贴合一些。
看着他的头发化成灰烬,皮肤被灼得血肉模糊、鲜红淋淋,又露出森森白骨,一点点被灼化。
她想到,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对苏锦年的印象便是,不管他做得对还是做得错,始终都一副倨傲临下的样子,不管他风光还是落魄,也始终在她面前自诩清高。
他的这种清高究竟从何而来?
江意声色里因着那合息香,而染上一丝甜腻之感,轻轻地问他:“你肯求一求我么?”
苏锦年死死瞪着她,所有感官里都充斥着极致的痛苦,道:“我若求你,你就肯……放过我吗……”
江意只是看着他,没说话。
终于,苏锦年忍不了了,整个人惨不忍睹,断断续续:“我求……你,我错了……江意……”
他得为自己谋出路,他整个苏家都指望着他光耀门楣。
从前他没喜欢过她,后来他高攀不上她,又有谁知道,他心里有多不甘……原本是属于他的,但是他做错了选择。可他生来的骄傲,不允许他后悔。
他高攀不上的人,那他宁愿毁了她,把她从高处用力地拽下来,那么从今往后,自己就再也不用每次都仰头才能看见了。
江意道:“你苏家,用不了多久,也会来见你。你会知道,送他们与你团聚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苏锦年撑裂了眼眶,淌出血来,对江意恨之入骨。
他生生承受这等烙刑之苦,直到他眼下最后一口气。他的身躯已经残破不堪,血水不及流淌到地上,就已经被熔炉上的温度给蒸发掉。
贺知明强撑着身体走进了熔炉房里来,帮忙把苏锦年的残肢败体装进运送铁料的框里,最终给沉入了熔炉中,连个泡都不冒。
江意被抱着从熔炉房后面专门运送铁料的通道出去了。
抱她的男人长腿黑靴,一步踏入夜色中,衣角清冷浮动,外面新鲜的空气迎面拂来,江意布满汗迹的额头端地发凉,快热成浆糊的脑袋也跟着清醒了两分。
他动作很快,她浑浑噩噩,只觉得晃眼间就一到了后边的休息室。
脚踢开房门,又利索地关上。
江意坐在熟悉的床榻上,这些日她没回侯府的时候,就都是在这间休息室里宿夜的。
因为苏薄曾在这里住过,每每躺在他躺过的地方,会让她感到踏实和安宁。
她每夜都可以借着与他在这里的种种回忆而入眠。
翻来覆去地不知回想了多少遍。
没有了冷风,江意感觉心头的那股融融暖热又袭了上来。
她口唇微张,细细喘着气,鬓角的汗意重新涌了出来。
这男人就坐在她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