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手心里起了一层汗,面上依然堆着笑,道:“皇上心意,我们这些当奴才的哪能随意揣度,只有遵从。苏总督请吧。”
苏薄回头看了一眼延伸往上的石阶,在烈日下被映照得雪白一片,刺目得很。
他眸底里压着一片深晦,终是转身往前走了,走到绿荫下的空马处,牵了马翻身骑上去,便扬鞭奔腾而出。
太监看着一队人马远去的背影,挥了挥面前呛人的风尘,让大内侍卫也护送自个儿回宫去。
太监回到宫中,第一时间到皇帝跟前复命。
皇帝问:“他什么反应?”
太监答:“他只问了句为何择镇西侯留下,奴才回不知,他便离开了。”
江意分派士兵把皇陵外面都把守起来,她自己找了个可以勉力遮挡日头的石墩下面立着,半步没踏入皇陵。
大家基本都又热又渴,皇陵里面有水源,守陵太监,以及谢玧身边的几名太监都去打水来给大家饮用。
阿福过来请江意,道:“江小……”江意目色极淡地看他一眼,他又改了口,“侯爷,外面日头毒,殿下请侯爷稍往里挪一步,以免中暑。”
江意道:“我既负护卫之责,便在此处即可。”
谢玧在皇陵里,跪在太上皇的墓碑前,伸手抚了抚墓碑上新刻的字,而后将之前安葬时于墓前留下的沙尘都逐一清扫了去。
阿福已出去请了几次,无果,只好苦哈哈地回到谢玧身边来,道:“殿下,江小姐不肯进。”
不知不觉已黄昏。
谢玧终于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江意仍还立在那石墩下。
她眯着眼,口唇干燥,脖子上都是汗迹。
谢玧走到她身边,身上如雪的孝服沐浴在黄昏日光里,显得他整个人极其的苍白脆弱。
他开口,嘶哑道:“对不起。”
江意眼神动了动。
谢玧道:“因为我的事,总是在让你为难。阿意,你可是恨我?”
江意道:“太子殿下言重了。”
谢玧温声道:“而今你看我的眼神里,多了许多东西。如若不是恨,那应该也是排斥,厌恶。”
江意怔了怔。
她一直觉得自己收敛得很好,她也一直在告诉自己,与他无关,但是谢玧是个温柔的人,同时也心细如尘。
或许只是捕捉到她的一个眼神,他就能够发现些端倪。
谢玧道:“父皇这么决定,非我本意。我爷爷的事,麻烦了你许多。无论如何,我都应该感激你。尽管你可能,根本不想听我说话,甚至不想看见我。”
斜阳里,他眼眶渐渐发红,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江意说话,还是转身又进去了。
他静静跪守在太上皇墓前,一直到天黑。
宫人要掌灯,谢玧不让。
良久,他才跪挪两步上前,双手扶着墓碑,躬身把头埋靠在墓碑上。
黑夜中,他的身影终于一点点颤抖起来,虽极力克制着,却还是控制不住抽动着肩膀。
阿福再次到江意面前来,眼眶红红的,说道:“侯爷就是再不甘不愿,现在既然领了皇上旨意,就应该负责到底!我们殿下身体虚弱,谁的话他都不会听的,兴许只有侯爷能够劝住他了。若是放任不管,他真的会垮掉的……”
阿福抽噎起来。
江意道:“皇上旨意,岂有不甘不愿之理。我镇守此地,保护太子殿下安全,让殿下能够静心守陵,同时不得打扰,这是皇命。”
阿福道:“侯爷也知道这是皇命,而不是我家殿下的意思,殿下从来不会想要为难侯爷,他从来都是为侯爷着想的。那侯爷可有替他想想呢?
“去年侯爷要与苏大人成亲的消息传来,殿下心里明明难过得要死,太上皇也本来要阻拦的,可是是殿下跪在太上皇面前,硬是磕头求太上皇成全的。
“殿下一心记着侯爷的婚期,他总无奈地说,没有办法亲自到西陲去看见侯爷成亲嫁人的光景,其实他更失落,他喜欢的姑娘要嫁给别人了,而他却只能成全。奴才想不明白,他贵为太子殿下,只要他想,什么样的姑娘得不到呢,可是他唯独不想侯爷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