枳子道:“挺好相处的,上午我把他们当成蛮夷人,他们也没跟我计较。进了村子以后,也没有为难大家,反而给大家讲外面蛮夷人的事,让大家都提高警惕。还说先留下来几天保护大家,万一还有逃窜的蛮夷人来,他们还能帮我们击退。”
阿游沉吟不语,枳子又安慰他道:“有婶子们在呢,我跟着婶子们,你别担心。”
最终阿游道:“早去早回,你就在厨房,尽量别在那些人面前露面,让村里的长辈们去周旋。”
枳子笑道:“嗯,我知道。”她手指轻轻拧了拧阿游的衣角,甜丝丝又道,“阿游,你是不是不放心我呀?”
不等阿游回答,隔壁枳子爹就咳了两声,道:“枳子,快去吧,过会儿天晚了的话爹就来接你。”
枳子跟阿游对着口型:“那我去啦。”
一边又起身应她爹道,“不用来接我,爹腿脚不方便,天又黑,要是摔着了可怎么办。我完事就回,也不在那边吃晚饭,到时候问周婶借盏灯就好了。”
入夜后,村里的坝子亮起了灯火,听起来比平时更热闹喧嚣。
村里尽可能地拿出好酒好菜来招待那些打仗辛苦的士兵们。
阿游和枳子爹一直在等枳子回来。
可是这一等,一直都还不见她的归影。
坝子那边起初还传来一两声醉醺醺的吆喝,但忽然吆喝声也没有了,整个村子像陷入了沉睡一般寂静。
外面的天色已经浓稠如墨,等了这么久,阿游再放心不下,摸黑撑着身体起来,费力地翻下床,整个人一下子咚地摔在了地上。
阿游又扶着床沿艰难地站起,拖着一条受伤的腿,摸到墙壁,一瘸一拐地往外面走去。
他身体难以保持平衡,每走一步,身上这些天好不容易养好一些的伤口就重重地撕扯着,像有人拿着把刀在剐他的肉一般。
还没走出房门,他就感觉到自己胸膛和腿上已经沁出温热的液体,濡湿了衣裳。
但阿游没有停下脚步,他终于走出房门口,却见隔壁房间的枳子爹,杵着一根柺杖,也很不便利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枳子爹看见阿游,愣了一愣,道:“枳子还没回,我去看看。你怎么出来了?”
阿游道:“我去。”
枳子爹是知道他伤情很重的,本劝他回去歇息,但他说已经出来了也不在乎多走几步。
枳子爹想着,阿游去接枳子回来,总归比他这个老头子更让枳子开心。
他也存了心思,想让阿游和枳子两人多相处。
遂枳子爹点头道:“那你去吧。”
阿游扶着墙继续往前走了两步,枳子爹又道:“我的柺杖给你。”
阿游没拒绝,接过柺杖,杵着好借力一些,一瘸一拐地往屋门外的夜色中走去。
他还没走到村里的坝子,刚走过一半村里穿绕的这条小路,他眼力甚好,抬头便看见小路的那一头,浓浓的夜色里有一道隐隐的身影。
那道身影缓慢而彷徨地往前摸索着,也没提灯。
但阿游知道,就是枳子。
阿游唤道:“枳子。”
那娇小的身影蓦地一顿,立在原地不动了,半晌才带着浓浓的鼻音问道:“是阿游吗?我听起来是你的声音。”
阿游听她声音有些不对,道:“是我。”
对面的枳子便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借着远远近近村里人家尚未歇息而点着的熹微灯火,阿游看清了她的脸。
然而却见她头发有些凌乱,双眼哭得通红,唇角也破了。
原本虽不华丽但却一向整齐干净的衣着,此刻也有两分凌乱。
她双手紧紧捂着自己,可是衣襟破了,领口的盘扣也掉了,她自己一个劲地拢着衣襟试图遮挡着露出来的脖底,脖底下方,依稀可见一片淤痕……
她像个游荡在夜里,不知该往哪里去的迷途孩子。
那时,阿游看见这一幕,手里死死握着柺杖,手背上青筋暴起。
心里某个让他觉得安宁的地方,突然被一只手给狠狠无情地撕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