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薄缓缓垂下了眼帘。
下一刻,却感觉到她轻轻动了动身子,若有若无地将头枕着他的胸膛。
后来她也没再动了,重新睡着了。
许是身体还没完全缓和得过来,被他这样拥在怀里躺着,江意也感到很困倦。
是一种和昨晚一样的踏实的困倦。
她想着,既然要再睡一觉,那她总该也得寻个舒服的姿势睡吧。
所以她没吵醒他,也努力地调整了一下自己。
大概是因为知道他睡着了,自己再满身刺也扎得他不痛不痒,还费精神。
苏薄始终不肯放她离开自己的臂弯,她有时候被硌醒,他手臂又硬得很,硌得她腰肢生疼。
见他确实累坏了,竟维持着一个睡姿动也没动,她只好忍了。
想来也是,他走的陆路,又是比她后出发,必定马不停蹄赶路才能赶到她前面去,又连夜检查船只,还照顾了她一晚,哪有时间好好睡觉。
江意只能在他怀里时不时小弧度地调整一下姿势,以免被他给勒断腰。
她一边忍着,一边又忍不住想,她为什么要忍?
好像搞得是她逼他来追自己似的,是她逼着不让他睡觉似的……
凭什么自己要给他抱着,还给他陪睡?
她就应该一脚把他踹下去。就算他要睡也该去别的地儿睡。
这样想着,江意真想踹他来着,但他睡得颇沉,又相当老实,最终她还是没下得去脚。
于是江意就在这反反复复的自我怀疑中又断断续续地睡了一天。
当她睁开眼时,看见房间里洒满了金色的余晖,将整个屋子镀得金灿灿的。
阳光落进她迷蒙的眼缝里,衬得那双眼睛仿若世间独一无二的天真且瑰丽。
床榻一侧空荡荡的。苏薄已经比她先起了,没有吵醒她。
她坐起身,头还有些晕沉沉,睡了一夜加一个白天,怎么也该把之前没睡着的都补回来了。
榻边放着一叠衣裳,江意一眼就看出来是她自己的,之前归置在箱笼里的裙子。
托苏薄的福,现在她没法跟船上那支商队混了,这里又无人认识她,她自然也就不用再女扮男装。
江意换上自己的裙子,这屋里一时没个梳头的地方,只好用先前的木簪胡乱挽了一下长发,打开房门出去。
这座小院十分安宁,亦被淬成了暖金色。
那青瓦屋瓴上停靠着几只雀跃的小鸟,东啄一下西晃一下,而后扑腾着翅膀一头钻进树荫里,叽叽喳喳叫唤几声。
墙头绿藤花枝正生机盎然,霞光下多了几分娇艳之色,晚风吹来,花枝来回款摆。
整个院里,都回响着清舒的风声。
“醒了的话,一会儿跟我去吃饭,吃完饭后应该也再睡不着觉了,我带你去城里转转。”
一把嗓音惯有的冷清,但话里行间的调子却是缓缓的,噙着一丝疏懒而惬意的况味。
江意将视线落在那廊边,看见苏薄倚廊而坐,他双腿自然而然地平放在长椅上,显得笔直而修长,衣角微微垂至廊外,随着晚风而轻轻飘拂。
他手里正拨弄着什么东西,从江意的角度恰恰被他的肩和手臂挡住了,也看不清。
江意一听脑门有点发紧,下意识地伸手扶腰。
嘶,腰疼。
江意道:“我为何要跟你去吃饭,还有就算睡不着,就算我要出去转转,也用不着与你一起。”
苏薄微微侧回身看她,道:“确定不与我一起?”
江意的眼神随着他侧身的动作而落在他手里的东西上,脸色霎时变得有点精彩。
苏薄手里拿着一枚圆形的玉哨坠子,另一手拿着一块绢子,正百无聊赖地擦拭,仿佛要把它拭成世上第一晶莹剔透似的。
他拭了一会儿,拈在指间,对着落日霞辉看了两眼,又接着拭。
江意看得眼皮抽筋,那玉哨,可不就是先前她被那两个牢兵给搜刮去了、后来江永成去找却怎么也没找到的她的贴身之物?
敢情是被这货色给顺走了。
江意一时站在门口无言,趁他不注意时,倏地就扑过去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