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衣绿苔自然而然地退守在外面。不过来羡却不见外地要跟着一同进。
顾祯在大门口时便注意到了它,只不过也没当回事,顾家这么大,也有院子养狗的。
但眼下来羡也要进去,在顾祯看来就有点欠妥了。
江意跟他小声解释道:“它很听话的,绝对不会叫闹。并且它很通人性,约摸是我跟它说起顾爷爷的事,所以它也想去看看。”
说着她便又对来羡道:“来羡,坐下。”
来羡乖乖地坐下。
江意:“对顾哥哥笑一个。”
来羡很无语地把嘴咧到了耳根子,两只耳朵往后一耷,对顾祯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大嘴巴笑。
为了给老爷子检查身体也是不要下限了。
顾祯:“……”
他沉默片刻,问:“意意,你这狗哪儿来的?我从未见过会笑的狗。”
江意信口拈来:“当初见它流浪可怜,所以捡回来养的。没想到它会这般的乖巧懂事。”
顾祯道:“就是瘸了条腿,可惜了。既然你这般信任它,就一起进来吧。”
于是来羡也顺利地进入老将军的屋中。
此刻老将军躺在榻上,床帐垂着,只隐隐见得个轮廓。
顾祯过来将床帐往两边捋了捋,好让江意看清楚。
只见床上躺着的老者,发须皆白,正昏昏沉睡。
他面颊消瘦,颧骨高高凸起,两只眼窝深陷,看起来着实状态十分不好,颇有油尽灯枯之态。
江意敛裙在脚踏边坐了下来,看了看那只干枯的手,轻轻拿过,替他轻缓地按摩了一会儿。
许久,手指才抽动了一下。
老将军抬了抬眼皮,睁开眼睛看她。
江意以为他定然不认得自己了,可不想他却缓缓伸了另只手来摸摸江意的头,声音粗哑沧桑:“是江家小丫头来啦。”
只那一句,江意不知为何,眼泪顷刻涌出眼眶,收也收不住。
就是因为经历过太多的离舍,因为有满腔的遗憾和辛酸,她才应该早点来看看的。
她很懊悔。
重活一世,她以为自己可以平静些,看得开一些。
但事实上没有。
因为顾爷爷的一句话,使她泣不成声。
江意道:“小丫头不懂事,这么久没来看望顾爷爷。顾爷爷不要生丫头的气。”
老将军有了两分精神,拍拍江意的手,道:“是小丫头不要生老头子的气。当初你父兄是我叫去边关的,这一走就是数年没回,让你一个人受委屈。”
在来之前,不可否认,江意心里始终有一点点的介怀。
那一丝的无助和渴望,从前世就在她心里埋了根。
以至于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脑海里会忽然冒出个想法:从前明明交好的两家,她父兄不在京,而她又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为什么顾爷爷和她从小最要好的也算半个青梅竹马的顾祯,会袖手旁观?
她过得那么痛苦,为什么他们不肯拉自己一把?
为什么父兄死了,江家满门被害,他们不帮忙?
她知道这才是自己一直忽略来顾家的根本原因。
其实她心里又很清楚,她怨不着顾家任何。因为老爷子,还有顾家上下,都不欠她江家分毫。
所以那份介怀也不是怨,只是世间寻常的人情冷暖罢了。
可前世深居苏家后宅,前面又有一个俞氏万事替她做主,她被遮了双眼堵了双耳,有许多都是她所不知的。
眼下她却觉得那些介怀、人情冷暖什么的,压根就微不足道。
她由衷地希望,这位从小就看顾她的顾爷爷能够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往后的路,她并不一定要他们伸出援手。
但往日的恩情旧谊,始终犹在。
江意摇摇头,将万般辛酸都隐下,若无其事道:“那都不算什么。只要顾爷爷身体能好起来就好了。”
老将军的精神没能支撑太久,又缓缓地垂下了眼皮,轻吁一声:“还好有苏薄那小子在,顾爷爷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