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降龙说的茶社就在机场不远的地方,上了她安排的车子后,出了机场右拐,不过十多分钟的光景就到了。
此时已经是夜半三更,这个时间茶社里自然没什么客人,如果这里不是秦岭李氏的产业的话,估摸着早都打烊歇业了。
几个服务员一脸困倦的在等候着,明显是李降龙特意安排我们,等我们到了以后,纷纷强打起精神,带着笑容,领我们上了二楼一个雅致的房间里。
众人刚刚落座,李降龙正招呼着人上茶水点心,我师父便拉着祖寿祖昌二人在自己身边坐下。
他忍耐了一路,此时有了说话的地方,立刻急不可耐的询问二人:“楼观道现在山门哪里?门下又有多少弟子?”
问及此事,祖寿眼中闪过一抹黯然:“山门早已没了,自元顺帝时遭遇了灭顶之灾后,我们这一脉就一直颠沛流离,有门徒受不了苦,做了叛徒,消息传了出去,佛门一些旧时和我们有过血海深仇的寺院,联合了喇嘛教,对我们穷追不舍,无奈之下,我们只能南下到了闽越一带,元人在闽越一带威权不大,仰仗元庭鼻息的喇嘛教在那里也势力较小。
我们在闽越那一带托庇在闾山派下,这两个派系原本是闽越一带的原始宗教,多信仰巫术,后来衣冠南渡后,和道门的净明派与灵宝派有了交流,吸纳了一些道门的教义术法,于是也成了道门两个独特的分支,他们念着几分和道门的香火情,收留了我们。
在那之后,我们一直都留在闽越,偶尔跟着闾山派出去,在民间做做法术,收些银钱,弟子们也出海捕捞,勉强为继,只能保证传承不灭绝罢了。
及至元人被赶走,我们本想回到北方,可彼时佛门已经势大,我们稍一冒头,便立刻被驱逐,到了清廷,满清崇佛,道门艰难,我们愈发没机会了,就这么颠沛流离一直到了现在……”
祖昌又道:“我师父倒是想多收些弟子,也好扩大香火,奈何钱粮不称手,养活不了那么多人,他老人家自己做做法事,偶尔也给人看看病,辛辛苦苦一生,也不过就是勉强拉扯大了我们师兄弟五人而已。”
我师父在一旁听的心有戚戚,脸上有了同情之色。
我不禁腹诽这老道士自家过的一地鸡毛,还有心情同情他人。
人家虽说没了山门,可好赖还有师兄弟五人外加一个不知根底的掌门,再看看我们,满打满算真武祠里算是道门门徒拢共就仨,虽然有个落脚地方,可仔细想想,那是墙里掉到了墙外,强不到哪里去!
“也算不易了。”
我师父轻叹安慰:“正所谓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往日磋磨终究过去了,会好起来的。”
“是啊,总会好起来的,正是这个道理。”
祖寿脸上露出了笑容:“我们师兄弟五人自小跟着我师父颠沛流离,吃尽了苦头,我记得有一年公家不让他这种没有执照的土郎中行医了,却也不知是何讲究,咱是粗人,理解不了,道士行医,哪说得出他们那些门门道道,拍个片子说看不到经脉,便是没有经脉了么,自古我们不都是这么治病的嘛,好用不就行了,我师父行医一生,治好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们师兄弟上山辛辛苦苦挖来的汤药,十块八块的一副开了出去,他们花十万都治不了的病,我们这三五十的就治了,怎的就说我们是骗人把戏了,却是连这十块八块都不让我们挣了,这反倒是断了我们最大的收入来源了。
此事我师父百思不得其解,几乎要成心魔了,他治好了那么许多人,自己怎么就成骗子了。
后来有个好心人说,就因为你们三五十就能治病,所以你们就是骗子!
绝望之时,我师父觉得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就想领我们回祖地看看,一路花光了所有的钱,到了周至那边的终南山下,却发现我们的山门成了旅游景区,进门儿还要花钱,我和大师兄去干了天力气活儿,好歹是凑足了门票钱,进去看到那仅存的经阁后,我师父悲从心来,跪地不起,竟然想着就此了却了性命,也算图个轻快。
没想到啊,这个时候正好遇见了李家的贵人,接纳了我们师徒六人,这些年来,我们吃李家的,喝李家的,李家人寻我们的时候却少,我师父岁数大了,不想收徒了,我们师兄弟几人倒是开始收徒了,这些年下来,陆陆续续也收了二三十个山区的苦孩子,这些孩子大都是些父母婚姻有问题,把孩子扔给老人自己跑了的,老人眼看养不起,跟着我们师徒,反倒能有一口饭吃。
降龙小姐甚至还说,这一趟后呀,就要弄一块地,找找关系,帮我们把山门给重新立起来。
现在我就眼巴巴的盼着那些孩子能长大呢,这次我师父和我们师兄弟四人出来了,留下大师兄在照料孩子,等他们长大了,我们这楼观道啊,这不就又起来了嘛?”
我师父脸上已经没有同情之色了,眼神幽幽的看的我直发毛,那眼神明摆着就是爹妈出去听别人讲了一天别人家的孩子,回家以后一看自家的,哪哪都不顺眼……
好个无耻的老道!
我心中发苦,您老人家觉着我不收弟子,不如人家,也不先看看自己的嘛,人家楼观道那么难了,老师父到处行医救人、还干力气活儿,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了五个,再看看您啊,往真武祠里一坐,我是世外高人,然后钱粮不称手了,算了关门吧,就这一个弟子了……
合着现在咱们传承不兴旺,怪我喽?
那我走?
走肯定是不能走的,我估计前脚走了,老道士后脚就得把我打成一块五花肉,吐槽了老道士一番后,我才悚然一惊,品出了那祖寿话中的一些言外之意,不由看向坐在我对面正捧着茶杯吹气儿的李降龙:“这一次……你要跟我们一起进艾勒逊乌拉沙漠?”
……
(第一更,今天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