茳姚一下子沉默了下去。
她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笑的甚至有些癫狂味道男人。
许久后,轻声问道:“值得吗?”
“值得吗?”
卫徽之笑声渐渐低迷,他眼睑低垂,喃喃重复着茳姚的问题。
片刻后,他涣散的瞳孔迸发出神采,道:“当然是值得的!!
那个孩子的命运会很苦,我只是看到了他命运中的部分定数,就已然心境。
说起来,他才是最苦的那个人,比我们所有人都难。
历代天官都预见了卫氏一族的至暗时刻。
我们能预见,那些和卫氏一族生死相搏了无尽岁月的对头呢?
他们对卫氏一族的了解,更甚于我们!
我们能预见到的事情,难道他们就不能预见到吗?
我只是看到了他命运中的部分定数,却没有看到全部,他的命运线太复杂了,有无数种可能,那个号称古往今来第一命术师的男人……光他一个人,就看见了至少三四种可能!”
茳姚问道:“哪三四种可能。”
“他看到了苍茫的大地,看到了殷红如血的天机,浩渺广阔的天地中,不见飞鸟,不见人畜,只余下他一人蹒跚前行,身后有一株荼蘼花暗自凋零,他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串串的鲜血,他看着远处的天际,就像即将倒下的夸父执拗的看着他一生都追不上的太阳,他就那么走啊走,每走一段距离,头上就多一缕白发,到后来,他佝偻着身体,白发苍苍,轻叹一声,这并非我想要的结果啊,随后倒下,血肉之躯成为了苍茫大地的一部分。
这是其一。
其二,他在很早的时候就夭亡了,卫氏一族就此覆灭,那时,他还不足三十岁。
其三,他成了一个魔头,屠刀之下,不分善恶,整个世界,流血漂杵……”
卫徽之抬头看着茳姚,说道:“现在明白了吗?
他是诞生在至暗时代后的第一个卫氏族人,秉承着大气运,本该是拨云见日的一人,可……同时也危机重重,不仅我们卫氏一族的天官看到了他,很多对手也看到了他,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扼杀他。
他,可能扛不住啊。
所以,我必须做点什么……
至暗时代要来了,我这个天官迟早要陨落,我的孩子,哪怕他惊才艳艳,也难逃那天地的清算,终将倒下,我们什么都改变不了,人不能和大势对抗啊,如此一来,卫氏一族的至暗时代早来几十年又何妨呢?
只要能为那个孩子做一点事情,那就是留下了一线希望,这个买卖,你说值不值得呢?”
“所以,你千方百计的说这一切,就是想让我给那个孩子保驾护航?”
茳姚沉默了一下,又道:“这也算是……你给他留下的……后手?”
“我说过,给你找个如意郎君。”
卫徽之微微摇头。
“大可不必如此,只要他能让我得到玄鸟传承,我仍旧会给他保驾护航。”
“我说了,我给你找了个如意郎君!”
卫徽之加重了语气。
“我如果不愿意呢?”
茳姚冷笑。
“由不得你。”
卫徽之抬头,笑的灿烂:“我已在棋盘上落子,结局一千六百年后见,你杀了我也阻碍不了一切。”
茳姚渐渐品出了些不同寻常的味道,惊疑不定的看着卫徽之:“你为何非得执拗于此呢?难道与我结成夫妻,有什么好处不成?”
“哈哈哈哈哈……”
卫徽之大笑,却不肯回答这个问题。
“简直……离谱!”
茳姚冷静下来,微微摇头:“这一切说的倒是顺畅,可谁又能知道你是不是在骗人,只是想诓骗我给那小子当个免费的保镖。”
“你觉得我像是在诓骗你吗?”
卫徽之嗤笑道:“你已经无聊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差再等一千六百年了,一千六百年后,那个孩子自然会出现在你面前,他有没有那份气运,你难道不会自己看?如果他没有带你找到玄鸟真血,想来以你的性子,绝对不会介意一刀杀了他。
那我找你意义何在?像这样一个不稳定的保镖,我要你何用?既然找了你,就说明……我不怕你半路劫镖!
你跟着那个孩子,一定会得到你想要的玄鸟真血,得到后,你就得老老实实的跟在他身边,一直陪伴他成长到天官,否则,你永远也别想知道玄鸟传承的位置!”
茳姚轻轻闭上了眼睛,过了许久,方才恨恨看着卫徽之:“老狗,好算计!”
“为了孩子多操了点心,想来你不会介意。”
卫徽之笑的云淡风轻,伸出了一只手:“那么,我们的交易达成?”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找的那个命术师……到底是谁?”
茳姚道:“你为了看清那个人的命运,付出的代价倒是足够了,可也得有一个过硬的命术师,你必须得说出此人的名堂,否则,我信不过他,毕竟……看清一个身负气运之人的命数,太难了,哪怕仅仅是命运中的一些定数,同样无比艰难,谁知道他看的准不准!”
卫徽之答非所问:“四十年前,你曾带着你身边那个狗奴才游离南方,途径豫章时,在豫章西山曾见一老人,老人卧在青石之上,似在假寐,你们主仆二人游历天下,往往不愿意被人看见,故而隐遁,怎料那老人忽然睁开双眼,笑着说,此去京口,恐有血光之灾。
你止步,诧异的看着老人问,你能看见我们?
老人笑而不语。
你又冷笑,说你早已不是人间之人,已是鬼物,不在天数之中,谁能看得清你的命数?
老人依旧不答。
你又说,你说我会有血光之灾,也好,那我就去看看,如果没有血光之灾,你待如何?
老人说,或许你该希望有血光之灾,如此,你便能信我,信我,未来自有你一段缘法。”
“你怎知此事……”
茳姚下意识的发问,随即反应过来了:“帮助你的那个命术师……就是那个老人?!”
卫徽之颔首。
茳姚起身,扭头就走:“如此,我自镇此地一千六百年,等你说的那个小子来!”
卫徽之大笑,再度朝我视角这边看了一眼,拍着大腿,连连喊道:“困龙升天,困龙升天,困龙升天呐!”
茳姚止步,不曾回头,问道:“那个老人姓甚名谁?”
卫徽之笑声戛然而止,许久后,说出两字:“许逊!”
……
(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