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我心中浮躁尽去,站在蛊房中驻足良久。
当我闭上双眼的时候,眼前刀光剑影,数年来的磋磨苦难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我想到了我父母在冰天雪地的北国蹒跚前行,衣不蔽体,鞋不暖足,食不果腹。
我想到了我师父在狂风骇浪的南海浴血搏杀,他孤零零的与无数妖魔邪祟战斗,前方尽是敌人,身边却无人能与他并肩作战。
我甚至想到了卫襄子,那个在我认知范围内,最让我崇敬、钦佩的男人,他征战一生,死时心中却只有他的穆姜和未曾出世的孩子,于是,那峥嵘岁月尽成空,只余下满心遗憾与悔恨,或许现在的我还无法真真切切的体会到那时他心中的悲凉,但我知道,我和其他人不一样,如果我奋力挣扎,最后相似的悲剧一定会在我身上重演。
我,不希望自己做那个死时要背对众人的男子。
这个世界从不美好,尤其对我而言,它更加残酷。
水王爷在虎视眈眈,垂耳妖婆在暗中窥视,那些卫氏一族曾经的敌人,都没有一丁点要放过我们的想法。
如果没有青竹,没有我师父,这些敌人随随便便出现一个,都不是我所能面对的,我将万劫不复,卫氏一族再无希望,那才是真正的至暗岁月,卫氏一族将再看不见任何光明。
我所见之美好,皆是有人为我负重前行。
当这些旧时浮于心头时,我整个人忽然安静下来,连我师父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当我再度走出蛊房时,我师父已经在凉亭里等候,他在漫天繁星之下负手而立,长袍猎猎作响,盯着我看了许久,最后满意的笑了起来。
“你做好准备了。”
随即,他离开了,余音在耳畔回响:“明日开始,随为师苦修,我见过卫武子的风采,有人说他是圣武之后最强大的天官之一,你是卫武子之后,怎能逊色于他?你应该成为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天官,不加圣武之后,没有之一,就是最强天官!!”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我师父忽然好像变得亢奋了起来,他的身体在日渐好转,可终究还是有些虚弱,原本还需要绾娘儿搀扶,可那天之后他也不知从哪里借来了力量,行动如风。
我担心他是透支了身体的潜能,就像那些回光返照之人一样,这个比喻不恰当,但确实是我所担心的,可在检查之后我却目瞪口呆,我发现我师父的身体恢复速度竟然更快了。
这完全违背我所知道的医道常识,我想了很久,才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我师父是人间大圣,神融天地,他的意志可以驾驭天地之力,现如今,他想陪伴我修行的意志格外强烈,于是,天地精气应召而来,滋养他的身体,让他的恢复速度变得极快。
而我师父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以道家的办法,为我增强体魄。
龙虎山上的那位老天师已经将极其稀有的几味主药赠与了我们,可我师父似乎并不满足于此,一连好几个晚上,他都在偏殿里与洛尘子等祖师爷商议探讨,看样子是想改进一下道家流传下来的方子。
甚至,他们总结复盘了许多天官的事迹,这包括我们所见识过的那些天官的战斗手法。
我师父说,过往的天官多侧重于术法,而我们见到的一些天官的遗体,包括那位末代天官盘坐在葬妖冢里的尸骨,全都无一例外的证明了这一点,他们基本上都是被人贴身重创的,由此不难得出一个结论——礼官一门的弱点就是怕被近身!
所以,他希望我在这一点上能超越过往的所有天官。
而近身搏杀,最关键之处就在于——肉身的强度。
说到这里,我师父看向正在角落里吃西瓜的无双,很显然,他的目标是将我打造成一个能和摆渡人媲美的天官。
我觉得这有点天方夜谭,但我师父却很坚定,在为我增强体魄这方面下了很大工夫,最后改良了方子,可拿着那方子却犯了难,老天师给予的药材根本满足不了!!
于是,我师父便出去为我搜罗药材,这件事又传入了无孔不入的红娘子的耳朵里。
红娘子是个非常知人情世故的人,她知道花船的优势,更懂得用自己的优势去换他人的优势,最终让自己无往不利,现如今花船处于一个整合时期,她在大刀阔斧的按照自己的想法搭建这个刚刚归入玄门世界的组织,这个时期,她比以往更加需要强而有力的修行之人作为后盾,于是与我们真武祠联络频繁,当我们有所需求时,她立刻发动起来,很快就又送来了大批的药材,不光解决了我师父的难题,顺带着还给无双筹备了许多东西。
当这些材料全部准备妥当后,我师父又钻进了偏殿里,这一次足足过了三四日的光景才出来,在此期间,偏殿里时不时的飘出阵阵药香味儿,当他准备妥当后,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口大缸,里面尽是粘稠的药汁。
我师父让老白他们将大缸架起,在下面点火,那药汁“咕嘟咕嘟”的煮沸,看起来更加粘稠,好似沥青一样,可他竟让我脱了衣服直接跳进去。
鹞子哥等人纷纷缩了缩头,看那药汁上冒出的气泡,鬼才知道温度究竟有多高,大活人跳进去不得被煮熟了?
我在短暂的犹豫后,对我师父的信任超越了所有恐惧,咬了咬牙,直接钻进大缸里。
那药汁仍旧在冒着气泡,可实际里面的温度却并不高,甚至可以说是很舒服,我不由自主的眯起眼睛,但这一切并没有持续多久,弹指之后,剧痛自四面八方袭来,好似那刮骨的钢刀,疼的我差点跳出来,却被我师父一把按在大缸里,动弹不得。
我在这些药汁里足足浸泡了一整天,原本药香扑鼻的药汁,最后变得腥臭难闻。
待我被鹞子哥他们从大缸里拎出来时,我全身通红,浑身上下无论筋骨还是皮肉,或酸或疼,百般滋味涌来,这样的状况足足持续的三四天,我才终于可以下地了,这个时候,我能明显的感觉到,有极其强大的力量蛰伏在我的每一缕肌肉当中。
我师父对我的状态很满意,随后他就交代给张歆雅一些琐事,说要带我出去云游了。
这是他第二次带我出去云游,我原以为会像上次一样,是一次行走的修行,殊不知,这一次云游,才是我噩梦真正的开始……
……
(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