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这吠砣只是粗枝大叶而已，却并不是个傻子，我甚至都没来得及说自己的疑问，他就已经猜到了。
原已起身准备离开的他忽然驻足，转身冲着我抱拳道：“我知小友要询问什么事情，你与蔡郁垒、神荼两位鬼帝素昧平生，也无交集，他们却忽然发阴兵来此，让你心中疑惑，故而有此一问。
只是此事干系重大，我知道也不多，两位鬼帝特意叮嘱，不能乱说，所以……”
“难道是一丁点都不能透露吗？”
我脸上露出央求之色，轻声道：“那南海的情况我也和您说了，深不见底的裂缝，忽然升高的海底之山，种种迹象，骇人异常。
这次有两位鬼帝和前辈的帮助，我能侥幸逃过这一劫。
只是，我们夺了鬼仙心脏，扰动了那里，想来它们是不会放过我的，而我师父又被它们打成这个样子，有道是天地君师亲，无论是出于孝道还是其他，我也必不能善罢甘休，双方早就是你死我活了，可现在我就连那南海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都一无所知，再加上两位鬼帝忽然帮我，我却不知道原由，心里更加没谱，往后再要有个情况，可怎么应对啊？
前辈，你我相识一场，还望您能提点我一番，拜托了！”
这吠砣鬼脸上露出踯躅之色，须臾后，似下定了决心，折返回来重新落座，这才说道：“你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我也只能冒着被鬼帝责罚的风险，与你多说两句。”
说此一顿，吠砣一叹，又道：“我记得你们阳间有一句话，叫做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任何一个地方，总有人以自身所长破坏规矩，就连这六道轮回之事上也不例外。
修行之人也好，流窜在人间的妖邪也罢，都是天生万灵之一，其灵智是上天赐予，可却以灵智篡取天地权柄，吐纳日精月华，汲取八方灵气，最终打破桎梏，获得不属于自己的力量，随后，又有了更多的需求，便是在这生死之事上，也要做些手脚。
生死之事，六道轮回，阴阳泾渭分明，这本是天地的规矩。
可终究有人以术法乱道，生不肯安于世间，死不肯归于阴司，在生死之间徜徉，徘徊在六道之外，更有甚者，甚至篡取阴司的权柄，即便是死去也要带着身边的一切，永远的盘桓在阳间。
古往今来，这样的事情太多了，这等人间鬼蜮大大小小不知凡几，阴司的生死簿上，尚在六道轮回之中的魂魄越来越少……
这等行径，破坏天地平衡，撺掇阴司权柄，正是阴司所不能忍受的。
所以，争斗从没停下过，可是，有一些地方，贼人势大，阴司也难撼动，于是就成了孤悬在阴阳之外的禁区。
你所说的那个地方，正是这么一个所在。”
我正要说话，吠砣一抬手阻止我说，继而说道：“自古兵强马壮者为王，拳头是硬道理，阴司撼不动这样的地方，或者说基于众多考虑，比如说损失太大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不代表真的接受权柄被篡夺，所以与这样的地方对立是必然的，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削弱它。
现在你明白了吗？
从那个地方钻出来的，于阴司而言都是叛逆，这便是我们要直接斩杀它们，而不是捉拿它们的原因。
止桃山上的两位鬼帝出兵，与你和你师父是没有关系的，只与那个地方有关，那里流窜出了许多邪祟，阴司是必定要剿灭的，因为它们从本质上而言和寻常阴人妖魔不同，那是叛逆，已不在三界之中，换而言之，今天哪怕不是你，不是你师父，我们也照样会剿灭它们！”
说话之间，吠砣的一根手指却在桌子上飞快划动着，发出“嗤啦嗤啦”的声音，而后他起身，冲着我抱了抱拳，道：“言尽于此，小友多保重，涉及到那个地方，只要那里有东西流窜出来，你随时可以与我联系，止桃山上那两位不会坐视！”
语落，吠砣起身，这一次非常坚决，转身就向外走去。
我神色异样，见状没有再多阻拦，连忙起身相送。
无双与鹞子哥二人早已经按照我的吩咐，又为吠砣置办了厚礼。
厚礼我准备了三份，一份是给吠砣的，一份是给鬼门关上另一位守将的，那位守将不曾露面，是吠砣的副将，但那位此前我就贿赂过，如果这一次只给吠砣，不给那位，这有点说不过去，等吠砣回了阴司，那位一看，好嘛，认识了吠砣，只给主将，反倒不给我了，莫不是看不起我？说不得反而得对我生出嫌隙来，往后再有什么事情，从中使绊子，保不齐能给我找点难受。
这便是人性，鬼性如人性。
反正这些东西对我而言九牛一毛，自然得思虑周全。
至于第三份，则是给锁爷的。
锁爷没想到我都给他置办了，愣了一下，狠狠踢了我一脚，笑骂说我这心思可是真重。
我与锁爷相处很多，也知道他对我的好，情分肯定不依仗这些东西，只是，再好的关系也需从中维护，锁爷从不求这些，我又怎能不想？阴司里走一趟，我自然知道锁爷也对此有所需求，礼多人不怪，这与亲近与否无关。
果然，锁爷虽然笑骂我，但我看得出，他还是有些欢喜的。
最终，锁爷与那吠砣一道离开了。
送走这二位之后，我匆匆忙忙赶回偏殿，一看那张供桌，吠砣此前在上面不停划动，赫然正是留下了三个字——卫武子！！！
“卫武子……”
我脸色一变，喃喃道：“道明法师无数次的和我提到过这个名字，他是卫襄子之子，我们这一脉曾经诞生过众多天官，而他正是这众多天官里最为强大的一位，也可以说是圣武之后，卫氏一族最强大的天官，功参造化，一生都在征战，都在挞伐黑暗。
在他晚年，气血干枯，行将就木之际，他走入了南海。
那条天狗也说，关于南海那个地方，恐怕藏着巨大的阴谋，卫老六都知道的不多，恐怕只有卫武子知道的最清楚。
那条狗为什么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吠砣临走之前，为什么会在桌子上留下卫武子这么三个字？”
……
（第二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