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压尸,顾名思义,就是被邪祟所镇压的僵尸了。
由来只闻天师降鬼魅,不见妖魔镇同类。
所以,邪压尸这等事也算是举世难见了,不过难见不等于不见,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概因人心不同,于是举世寻不到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鬼心如人心,大抵也是如此,出了什么稀罕状况也不足为奇。
只是,活人终究是活人,邪祟毕竟是邪祟,有些用来镇尸的东西,活人可用,邪祟却未必能用得,所以,二者镇压的手段自然不同。
譬如说刘鋹尸体上的这些带子,看着如皮筋,可来头却让人毛骨悚然,玄门中人是万万不会用的。
这东西都是来自于邪尸的身体上,如同缝合伤口用的肠线是一样的,只不过肠线用的是牛羊肠子上的东西,而这东西用的却是人肠子,且得是天底下一等一的怨尸身上的肠子。
用这东西镇压邪尸,和以暴制暴差不多是一个道理,吸血跳僵本是极怨的僵尸,那索性就寻了怨气比你还大的怨尸身上的肠衣,束缚了你全身上下的所有行炁的关节,正所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遇上了比自己还要凶戾三分的东西,这吸血跳僵自然是被镇压住了,一动不敢动。
“不信你摘掉它身上这些怨尸肠子试试。”
我笑道:“我敢打包票,用不了三息时间,铁定得跳起来和你拼命。”
“它好端端的,我干嘛要非得摘掉这些东西,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鹞子哥横了我一眼,随即道:“这样一来倒是有意思了,邪压尸……是樊胡子镇压的吗?还有,这樊胡子已经成了一具干尸,不见有什么阴魂作祟,它这到底算是什么?走到这一步,咱们也算是把这座墓葬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依旧找不到那苦主,眼下可如何是好?”
他不提还好,提了这事儿我也纳闷着呢。
樊胡子的尸体是找到了,也看了半响,就是一具干尸而已,没什么名堂。
搞的我都不禁在想——难道她对小稚下手,搞的自己暴露了,如今已经魂飞魄散了?
不过这个念头仅是一闪而过,我本能的就将之排斥到一边,仔仔细细又过眼了一番,这才说道:“樊胡子如何,我是看不出来,待会儿临走一把火把她和刘鋹的尸体全烧了,反正留着也是祸害,如此一来,它这个不存于三界五行的主,失了尸身后,想必也该彻底完蛋了。
至于那位苦主素馨……”
我思虑了一阵,道:“这棺椁不对,钟鼎之齐以铸棺,棺分三段,上中下三部分是等分的,这棺椁的盖子倒是规规矩矩,可这底子却有些过分的厚了,留给死人睡觉的空间太小,所以,这俩人睡得尸体下面还有内容,来,先把这两位请出来!”
棺中躺着一位诈尸的主,这活儿做的自然要万分的小心,老白和鹞子哥几人用布巾子裹住口鼻,商量一番,决定还是先把樊胡子给“请”出来,好赖这是干尸,分量应当不重,等腾开了地方,大家伙好再合力来伺候刘鋹。
这活儿我是没插手的,唤醒了天官刃,一手扶着棺椁,一手按刀,从旁戒备着。
老白和鹞子哥二人一前一后,一人抓着肩膀,一人拎着脚踝,一下子就将那樊胡子的尸体从棺椁里面提溜了起来。
二人的动作是比较迅速的,然而,就在尸体被抬起的瞬间,发力却猛然一顿,好似下面有什么东西拉拽住了尸体一般。
鹞子哥眼睛微微一眯,浑劲儿上来了,再度猛然发力,将那尸体提高了一些,看的人心惊肉跳,这等干尸本就脆弱,还真担心他一下子将之扯成了两截儿,不过尸体被抬高,身下的情况倒是一目了然了。
却见,樊胡子侧身所压着的地方,棺底有许多类似于通气孔一样的小孔,如今那小孔里探出许许多多的触手,那触手好似尖刺一样,纷纷洞穿了尸体,而且在不断的膨胀着……
至于樊胡子的枯尸,好似内里被充了气一样,紧贴着骨骼的皮膜一下子膨胀了起来,上面的褶皱瞬间平复,整个人再以可见的速度变得血肉充盈起来。
“果然有诈,我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
我厉喝一声,挥刀就朝连着尸体那些触手斩去。
然而,这一刀非但没能把那些触手斩断,反而像是砍在了皮筋上,刀都被反弹了回来。
这一击好似刺激到了棺下那东西,触手瞬间膨胀了不止二三倍,樊胡子尸体的嘴巴也一下子打开,发出“呃啊”的怪叫声,口鼻之间“哧哧”的喷吐出了黑气……
我见事已不可强来,收刀大喝:“撤!”
老白早就提心吊胆了,闻言哪里还会犹豫,丢下尸体掉头就跑。
弹指间,方才还在停棺台上的几人四下散去,最后又绕圈聚拢在我身边。
此刻,停棺台那里已经被黑雾所笼罩了,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只闻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有女人的哭泣声,也有惨叫声,还有愤恨的怒吼声……
“乖乖,咱们这是闯入鬼窝里了吗?”
老白双眼无神,而后一把揪住了我:“小卫子,那金光神咒你还能用不?”
我一下子就甩开了这厮。
“不对,不是鬼窝!”
绾娘儿忽然开口,脸上有沉思之色,犹豫了一下,方才皱眉道:“其中有些声音听着很熟悉,和咱们在殉坑里见到的那些被劫了命数的孤魂野鬼很相似,不,应该说,就是那些孤魂野鬼的声音!!”
鹞子哥道:“那些孤魂野鬼都被惊蛰用金光神咒驱散了,必然不是它们,那么……难道是樊胡子?”
“不是它,它现在怕是自顾不暇了!”
我微微摇头:“跟小稚掰腕子输掉了,这是命术师之间的较量,失利的后果可不是挠痒痒,哪怕不是万劫不复也不远了,我就不信它还敢跳出来蹦跶,如无意外,这便是它的奴仆了!”
“奴仆?”
鹞子哥下意识的看了眼我腰间的风铃:“就像……阴奴和茳姚那样?”
“应该比他们之间的关系还要霸道!”
我笑着说道:“古代的大户人家都是有通房丫头的,通房丫头也会随主人入墓,咱们以前不是见过给通房丫头布置的墓室吗?这也算是另外一种给通房丫头的布置,压在主人身下,棺底有孔,那孔其实就是主人和丫头用来通话的地方。这等布置其实很常见,墓室中但凡见了孔洞,基本都是这么个用途,有的会在男主人和女主人的墓室之间的隔断墙体上弄个孔,就是让两口子用来说话的。不过这等布置都是一些野鸡流派才会干的事儿,过于主观了,两口子过日子,真能山盟海誓至死不渝的太少了,因为少才被口口传颂,不信你且去大街上逮着已婚夫妇去问,就问问他们如果还有下辈子的话,还会不会找自己的另外一半,保准绝大多数脸跟苦瓜似得,大抵和吃了粪水没什么区别,临到死了,可算是能清净了,你还在墙上弄个孔让他们说话,我看是想让让他们吵架才对,这等二逼事情我们礼官可不会干!”
鹞子哥狠狠瞪了我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
“没心思能怎么着,都横在那儿了,哭丧着脸也无济于事,倒不如放轻松点呢。”
我耸耸肩,大抵心里是有些数了。
通房丫头,男权社会对女性迫害的最突出表现之一,名义上是最得宠的丫鬟,形同侧室,可却和侧室没法比,大抵比寻常的丫鬟都要可怜许多,她们唯一的作用就是满足男主人,犹如替补队员似得,夫妻敦伦之时,女主人累了,便唤了她来替换自己。
她们没有自我,没有幸福可言,若是遇到个好点的主人还好,若是遇到个歹毒的,随时被打杀了都有可能,房事间许多极端变态的事情也大都在她们身上做试验。
这样的人,其实不能被称之为人,就是个物件,犹如现代男人解决生理问题用的某种“小玩具”似得……
只是,这通房丫头若是陪葬的话,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因为某种意义来说,她们……是女主人的影子!!
黑雾中的尖叫声很快就平息下来,就在我们几人的戒备心升腾到极致时,“轰隆”一声巨响,一个庞然大物从那黑雾中飞了出来,好似泰山压顶般朝着我们几人轰砸过来……
……
(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