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变故来的太突然,不仅是我懵了,就连无名氏都没反应过来。
“啊!”
下一刻,无名氏彻底疯狂了,大声尖叫起来,她和我师父之间的位置完全转换,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朝我师父扑了上去:“你看懂了,你全看懂了……”
后面,她说了什么,我没听到。
我精神恍惚,眼前只剩下了我师父距离我越来越近脸。
他是个出尘的人,我一度认为他本不应是这人间所有,是个谪仙,可是此刻,他双目充血,两条手臂上的符文犹如狰狞的纹身,满头黑发披散,张扬着一种野性。
或者说,是兽性。
噗!
剑锋自我肩膀处入骨,一直剖到胸口,而后,我师父剑锋一挽,直直刺入我胸膛。
瞬间,四周安静了下来。
哪怕就连一直在疯狂攻击我师父的无名氏和阴奴都在这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整个人呆若木鸡,身上的剑伤很重,皮肉翻卷,剑锋仍旧停留在我胸腔里,但我却感觉不到疼痛,定定看着“滴滴答答”落下的鲜血。
我师父持剑的手在轻轻颤抖着,每一次颤抖,滞留在我胸腔里的剑锋还会活动一下,刮擦骨头,声音有些刺耳。
“老舅……”
张歆雅大概是最先回过神来的,喃喃道:“你到底做了什么呀……”
不仅是她,鹞子哥和老白也是一脸呆滞。
“别怪师父。”
我师父看着我,手在颤抖,眼角无声无息落下两行血泪。
这仅是个开始,接着,他的口鼻、耳朵里也流出了鲜血,一双手臂更是惨不忍睹,毛孔中不断渗血。
我终于开始感觉到疼痛了,浑身的力气在不断抽走,看着我师父,就剩下了一个念头:“我不信。”
“斩命式,剑斩人命,万千瓜葛一朝断,能不能活,看你气数。”
我师父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曾经,我师父斩了我的命,现在,我又要来斩你的命,这兴许就是你我师徒的缘分所在吧,天定的命数太苦,只能没心没肺无情无义的活着。”
语落,他拔出了剑。
噗!
一股鲜血从我胸膛喷溅出去。
“啊……”
在一旁一动不动,犹如木偶一样的无名氏忽然惨叫一声。
“叫你娘,被砍的是我兄弟,你喊你娘皮哟!”
老白大骂一声,不再花痴,飞快冲上来一把抱住我,将我徐徐放到在地,看了眼我胸口的伤口,脑门上的汗水却出来了:“戳这么大个窟窿,再往前一点,估计都能看见对面了,你妈的,这还能活么?”
语落,他猛然抬头,冲我师父叫嚷道:“张先生,我老白一辈子对你恭恭敬敬,觉得你是个大人物,你让我干什么我屁都不放一个,你说有个大计划,要借我的蛊王,我也借了,结果你的大计划就是捅死小卫子?”
他是个管不住嘴巴的角儿,可现在嘴唇颤抖,有很多话,却说不出来了。
“你也真够狠的。”
无名氏看向我师父,轻叹道:“对你自己狠,对他也狠,你最多是废了,他却十之八九得死,如果他真的死了,值么?”
说话之间,她的身体在以惊人的速度变得透明起来。
墓室里原本聚而不散的阴气,此时开始朝外面扩散。
这些都是从她身上分解下来的,只要她魂魄还在,就绝不会外散,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莫问归途,此生无名。是为……无名氏。”
这是无名氏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后,她看我师父那双血淋淋的手片刻,整个人“噗”的一下子彻底溃散,消失的无影无踪。
连带着那阴奴也一起消失了。
只留下一条红色的碎布纷纷扬扬落在墓室地面上。
老白不再愤怒,鹞子哥和张歆雅也是若有所思。
“无名,生而伟大,死后无名,方才是真正无名,好歹也曾是一代巾帼豪杰,死后又何必心有执念,不肯离去呢,尘归尘,土归土吧!”
我师父终于开口,轻声一叹,捡起那红布条,又蹲在我面前,轻轻将之系在我的手臂上。
从始至终,他没有解释任何一句,只是说道:“她死于山崩,尸骨无存,唯有一角战袍残存,魂魄附于其上,这大概是她唯一留下的东西,留着做个念想吧。
其实……
她也算是与你有缘,可却是孽缘,你只是你,不是谁的附属品,不必为谁还债。”
我这时候也大概明白,我师父并非是真的想杀我,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无名氏,他可能看透了许多东西,千丝万缕,一刀斩断,我还有太多的疑问,然而,脑袋浑浑噩噩,已经没力气去询问了,蜷缩在老白怀里,只是觉得越来越冷……
最后,我师父抚摸着我的头,凑在我耳边低声说道:“传道授业解惑的是师,庇护你、指引你的是父,所谓师父,大概是二者兼而有之。
对不起呀惊蛰,你第一回给人当弟子,当的很好,我第一次给人当师父,却做的很差,无法面面俱到,甚至要把你置于险地,可说一千一万,最终师父只是想让你幸福快乐,可师父眼里最大的幸福快乐,与金钱地位无关,与亲情爱情亦无关,而是……能自由的驾驭自己的命运,这是师父唯一能给予你的。
君子,永不为奴!”
这些话,大约是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说完后,他一头栽倒在地,惹得张歆雅和鹞子哥惊呼连连。
我昂头看着墓室上方,眼前越来越模糊,最终……还是伏在老白怀中,一声不吭的睡去。
其实,说是睡去,倒不如是半梦半醒,无数次的想睁开眼睛,可死活做不到,却能感知到四周的一切。
我知道,是老白最后把我背出去的,他捏出了那只蛊王,放在我胸前的伤口上,那只蛊王似乎对我上次打晕它很不满意,一直在装死,老白把它放在地上,跪下对着它连连磕头,求它保我一条命,说他一辈子活得狼狈,人到中年才的幡然醒悟,可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坑,见面先防一手,估计等死了,来看他的人都是棺材前一脸凝重,棺材后大鱼大肉,要说真朋友,就我一个,他不想当孤家寡人。
似乎,他哭了。
我还听见“噗嗤噗嗤”的声音,好像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顺带着还吹出了大鼻涕泡。
最终,他承诺,只要蛊王愿意保我这条命,事后他把身体借给对方,吃半个月虫子都成。
他不要老脸求一条虫子的时候,完全是背着鹞子哥和张歆雅的,身边就带着个我,他以为我昏迷了,实际上我听得一清二楚。
后来,蛊王最终还是答应了,在我胸口贪婪的啃食我的血肉,有点疼,却不厉害,然后它又不知道吐了些什么东西在我伤口上,打那以后,我心跳的就格外的厉害,耳朵边上都是“扑通扑通”的声音。
半梦半醒之间,我就记得老白背着我一直在走,路有些艰难,他步履蹒跚,有好几次都摔成了滚地葫芦,但就是没撂下我。
然后,他们似乎跳进了水里,我能感觉有点凉,老白捂着我的嘴巴鼻子。
之后,我听他们说话,大概知道他们是从第三层风葬墓的地下溶洞出去的,溶洞的尽头是一个瀑布,洞口藏在瀑布之后……
时间对于一个活死人来说很漫长,老白他们一直在走啊走,具体的时间我不太清楚,反正对我来说,比好几个世纪都要漫长……
很久很久之后,我似乎被丢到了床上,身上好几个地方传来轻微的疼痛感,接着,我竟然微微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非常强的灯光,我的瞳孔有些涣散,看四周模模糊糊,隐约瞧见有几个穿着白衣服的小姐姐拿着刀啊、针啊什么的在我面前晃。
医院?
我思维迟滞的脑袋里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然后,我听到旁边第一个护士小姐姐说她今天上午又割了好几根,另外一个搭茬说割完了确实看着大方美观很多……
等等……
我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听了半天,一下反应过来了——我特娘的是被我师父捅了一剑,不是来割下面那点皮啊!
我立即挣扎了起来,但两个小姐姐一把摁住了我,还催促其余人说,快去叫医生,病人好像马上要咽气了……
我想说话,可嗓子干哑,只能“啊啊”叫唤,一个小姐姐评头论足,说这人咽气的时候咋就反应这么大,我如果能动弹,绝对跳起来一棒子打死她,老子这哪是要死了?分明是求生欲很强好不好,这么重的外伤,结果推进了割那玩意的地方来看病,这折腾下来哪还有命在?
我很想知道,老白这到底是给我送进了一个什么医院?
我虽然不常去看病,可也知道医院里是分科室的,术业有专攻,你们一堆料理那玩意的主来给我治什么外伤嘛!
很快,我听到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我去,卫惊蛰?!”
一道男人声音传来,我看见一个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男人出现在我面前,可眼前模糊,只是看到了一个大概的轮廓,隐约觉得熟悉,却想不起究竟是谁,只听他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听说这家伙不是当神棍去了么,怎么一转眼混社会去了,还被砍成这样,要不是你家亲戚拍了几十万过来,签字说整死管埋不管赔,谁敢要你?”
“这兴许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吧,谁让你上学那会儿天天打我来的,最后落到我手里,也是本分。”
男人摇头晃脑,末了,还拍了拍我肩膀,轻声道:“别担心,好歹同学一场,不过哥们尽力,真有个意外,你也别回来找我,我的本事你也知道,以前就是个给大牲口看病的兽医,大家多多理解多多理解。”
说完,男人招呼护士换个大号手术刀来。
好家伙,听这混蛋的口气,他压根儿就不是奔着治好我来的……
我几乎已经绝望了,老白这王八蛋到底把我送进个什么鬼地方,医生是给大牲口看病的兽医,护士是割那玩意的,还换个大号手术刀操作内脏上的创伤,这特么压根儿就是不想让老子活啊!
眼看着医生在我面前把玩着明晃晃的手术刀,我彻底慌了,挣扎的越来越厉害,最后牵扯到伤口,眼睛一翻,彻底晕厥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