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的夜幕笼罩了莽莽苍苍的吕梁山脉,这片山区呈现出一种死一样的宁静。
傍晚时,至少我们还能听见鸟鸣,看见归巢的倦鸟,然而一到晚上,所有的生灵集体失声,距离我们不远的一株树上就挂着一只体型肥硕的雕鸮,双目阴沉沉的盯着我们,这种夜间凶猛的掠食者此时低调极了,一声不吭,一副猥琐发育的样子,就连从它眼皮子底下溜过去的一只硕大的地耗子都没有理会。
动物的危险嗅觉是敏锐的,显然,它们已经察觉到了这片山区隐匿的危险。
可要说对这里环境变化的感受,大概没有比我更加深刻的了。
这里,确实是魑魅魍魉的天堂!
没有任何意外,我再次转化成了纸人,盘坐在山头之上,一轮圆月悬于头顶之上,丝丝缕缕薄雾如一层轻纱蒙在其上,看起来有些萌幻,如水的月光似一泓清泉落在我身上,我竟有种说不出的舒畅,身上纸皮翻卷,忍不住的哼哼,山顶的弥漫起的雾气无声无息的朝我聚拢过来,又渗入我的身体,有阵阵清凉的气息在体内氤氲,比三伏天的暴晒下吃根冰棍都要舒坦太多了。
我有一种力量的膨胀感,仿佛一拳头挥出去能开山裂石一样,可能这是错觉,但绝对是力量无声无息间增长从而产生的错觉。
啪!
忽然,一块石子儿飞到我的脸上,我立即惊觉,扭头一看,鹞子哥正满脸担忧的看着我。
“快停下!”
鹞子哥低喝道:“月华阴雾,能随随便便吞吐么?这是一些鬼怪的法门,每当月圆之夜,鬼怪皆力量暴涨,原理就是这么回事,你要还想做人,就不要轻易尝试,看似在变强,实际你是喝下了一盅毒药,在给自己埋炸弹呢!”
我陡然惊醒,不敢再看天空中的月亮,其实这一切都是无心之为,见到月华,又吸入山顶缥缈的雾气,我原本因恐惧而躁动的心都一下子平静了下来,不知不觉就进入了那种状态,这是在城市里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可见这里的不同寻常。
我师父划在我周围的圆圈也发生了变化,那些白天看还黑乎乎的粉末,此刻竟然变成了金粉,散发着阵阵香气,那气味与藿香差不多,按说绝不是人讨厌的味道,可此时钻入我的鼻腔中后,我竟头晕脑胀,有种说不出的恶心感。
“这是赤阳粉,主要材料是夜明砂,也就是蝙蝠的干粪,是辟邪的神物,以前闽南一带的土夫子下墓前都把这玩意掺了童子尿抹的全身都是,甚至嘴巴里都要含一口,方便遇险时喷出去,不过后来可能是他们也觉得满嘴喷粪不雅观,而且味道实在不敢恭维,所以改了配方,里面搓了艾草、茱萸、无患子,这都是辟邪的东西,混在一起,效果很强,你师父洒在我们身边的这些是放在葫芦于在三清像前香火供奉过的,而且他自己还加持过,所以格外的厉害,有这一圈,寻常鬼怪是不敢跨过的。”
鹞子哥轻叹一声,说到那最初版的赤阳粉时,他还下意识的砸吧砸吧嘴,喉结涌动,表情很纠结,顿了顿才再次说道:“结果你个混小子人在圈中,却胆大妄为的吞吐月华,招来了赤阳粉的反应,若不是我看见了这些东西变色,还察觉不到呢,险些酿成大祸,好在你停下的及时,最多就是被气味熏得难受一阵子,没大碍。”
显然,鹞子哥这是在提醒我,我现在状态不一样,一定要打起精神,鬼性本就不稳,稍有差池可能就是一条不归路。
然而那赤阳粉的味道此时愈演愈烈,我的嗅觉一瞬间仿佛变得十分敏锐,那气息在鼻腔里缭绕不散,熏得我头晕脑胀,腹腔里翻江倒海,明明有一股不明糊状物已经抵在了喉咙眼儿上,可我就是拿手指头抠都喷不出来,至于鹞子哥说的话,也只是稀里糊涂的听了个大概。
“小弟弟,来姐姐这里,姐姐能帮你……”
一道妖娆的女性声音这时落入我的耳朵里,那声音有些缥缈,就跟在空旷的房间里大喊一样,带着一连串的回音。
谁!?
我身子崩了个笔直,估计是始终没有放下的那份危机感在作祟,都无视了那气味的影响,整个人精神了很多,四下里来回张望,可山顶空空荡荡,哪里有人?
我看了鹞子哥一眼,他盘坐在地,闭着双眼,神态如常,看样子根本没听见那声音。
难道是幻觉吗?
我心里不踏实,被晕的昏头涨脑的时候听见的那声音,实在是让我有些吃不准。
不过,倒是张歆雅有些坐立不安,睁开眼睛四下张望。
“小弟弟,别害怕。”
这时候,那声音再次在我耳边响起:“姐姐会帮你的,你只需要听话,按照姐姐说的做就好,姐姐帮你脱困。”
扑棱棱!
不远处挂在树上的雕鸮展翅立即飞遁逃走了。
“有人在说话!!”
张歆雅忽然大叫一声,一下子站了起来。
至此,我终于确定,我可能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只是,鹞子哥却根本没听见那声音,还有些茫然。
张歆雅慌了,因为紧张激动,身体都在不停的颤抖着,她的那双眼睛格外的明亮,耳朵在动,而且,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发现她的瞳孔此刻变得格外的大,黑眼睛仁儿几乎都要充斥满整个眼眶。
蓦地,她眉头一挑,猛然抬头指着古树上面大声说道:“那东西在我们头顶上!”
我也有些发毛了,不知张歆雅这是什么本事,竟能准确的找到那玩意的位置,一时间没法淡定,连忙起身。
“滚出来!”
鹞子哥低喝一声,豁然抬头看向大树郁郁葱葱的树冠,老实木讷的脸此刻骤然大变,眼睛微微眯着,也不见怒发冲冠,就是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
然而,树冠上毫无动静,除了夜风吹过时会树叶涌动,发出“哗啦啦”的响动外,再无别的任何情况。
“还准备继续装下去么?”
鹞子哥冷笑,从地上捡起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在手掌心里摩挲着,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不过一时片刻,那颗青石子儿被捏成了粉碎,全都是些沙粒大小的均匀碎块,他抖手就将一把碎石朝树冠上抛了上去。
这一手实在是太惊人了,本是寻常石子儿,在他手里变成夺命的飞镖暗器,比传说中血滴子都要骇人,一大把丢上去,就跟舂了无数的铁沙子的土枪开火了一样,那些碎石纷纷钉入树干,至于树叶的什么干脆直接打穿,一大把扔出去,落下来的寥寥无几,全都钉在了树上。
嘶!
树冠上发出一声嘶鸣,随后,一条黑乎乎的影子在上面来回穿梭,这颗古树太过枝繁叶茂了,以至于无法看清那东西的具体模样,只能瞧见它在树上穿梭的速度极快。
“还不肯下来吗?”
鹞子哥面无表情的又抓起一块石子儿,树上的那东西似乎对鹞子哥这一手几位惧怕,又是“嘶”的低吼一声,猛然从树上弹射出来,伴随着“噗”的一声巨响,终于落地。
待看清这东西的真面目后,我眼都直了。
这是一条至少都有二三十米长的巨蛇,浑身翠绿翠绿的,约有体型正常的成年男子腰身粗细,脑门上则生有色彩斑斓的条纹,也瞧不出是个什么品种,倒是脑袋下方的地方鳞片破碎,有明显的血迹,应该是被鹞子哥那一把石子儿打的。
说话的就是这玩意?
我还以为是个女鬼什么的,不曾想竟然是一条大蛇!!
这玩意显然是盯上我了,落地后红彤彤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噌”的就朝我窜了过来。
……